戴着口罩睡觉
那年暑假,我到省城参加高考阅卷,恰好和我的同学周明住同一宿舍。宿舍里还有一位夏老师,跟周明同校。
晚上,我见夏老师戴一只口罩睡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感到非常奇怪。
第二天晚上,我仍见夏老师在临睡前戴上了口罩,更加感到纳闷。后来,我瞅了个机会问了周明。周明苦笑着,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
夏老师平时睡觉常说梦话。这本是一种生理现象,无可非议。然而,在文革期问,他却因为说梦话而闯了大祸,成了现行反革命。隔离审查期间,每晚都有人监视着他,记下他的梦话,视为阶级斗争新动向。一次又一次,他险些伤掉性命。那阵子,他每到晚上便心惊胆颤,常常睁着眼睛,看着茫茫的黑夜,期待着天明。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每晚临睡前,悄悄地用块小手绢塞进嘴巴,此法果然灵验,却很难受。几乎是活受罪。过了些时候,他改用一只口罩将自己的嘴巴严严实实地蒙起来,居然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听到这里,我的心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在那个年头,我等“臭老九”谁能睡过安稳觉?我一直以为在中学教师中,自己蒙受的苦难和屈辱,当数第一、第二,可这位夏老师受到的伤害竟如此特别,令人闻所未闻。
然而,令我困惑不解的是文革都过去多年,这位夏老师为什么还戴口罩睡觉?
周明说:一度时期他也曾撤去过口罩,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他又重新戴上了。他的这种行为,已成了习惯。他常常无可奈何地对人说不戴口罩睡觉,就会心惊肉跳,彻夜难眠。
我听了,真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