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若何
奈若何
文/谢林涛
十岁左右的他，帮父亲一趟趟搬书，从书房往外搬，从父亲的床头往外搬。
屋外空坪里，一床晒席展开，又一床晒席展开。
父亲的脸上阴云密布。
一册册，一函函保存完好的线装古书，整齐地码在晒席上。
终于，搬完了。上万册书，经史子集，铺满十多床晒席。
父亲费力地从屋里捧出一坛老酒，绕着晒席，将酒轻轻地、均匀地洒在书上。
他鼓着眼睛，傻傻地看着父亲。父亲为何用酒弄湿书？
就在不久前，他不小心，一滴茶水溅到父亲正在看的书上，挨了父亲一顿臭骂。
父亲颤抖的手划燃火柴。一册古书燃烧起来，又一册古书燃烧起来。
天气晴朗，偶尔刮起一阵风。
他懵懵懂懂，手拿棍子，拨动冒着青烟的书，让它们燃烧得更快些。
“别动！”父亲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
他惊讶的看向父亲。
“卟嗵”，父亲重重地跪在燃烧的书前。
他看到，火漫延到父亲的眼睛里，泪水久浇不灭。
他看到，阵风吹起灰烬，如万千只灰色的蝴蝶，在父亲头顶盘旋。
他看到，青烟袅袅升起，变成滚滚乌云，遮住了刺眼的太阳。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他的父亲，任谁也拉不动，一直跪在冒烟燃烧的书前。
整整一个星期后，灰飞烟灭，空坪上不再有书的影子，也不再有他父亲的影子。
他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几十年后，他老了，仍然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1957年，那个青烟聚成乌云，遮住刺眼太阳的夏日。
---“庄子道酒业杯”2019中国闪小说年度总冠军大赛--季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