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闪小说28 第十七周 波兰1《无话可说》

                                                                （配图：北京电影学院吴佳渝）
　　
　　                                                              无话可说
　　
　　                                                        克劳迪娅•皮耶什朝赫
　　
　　七月，火车在西里西亚的酷暑中缓缓驶过。工厂、麦田、土豆田、竖着大型广告牌的空地，未被填满的田野。现代化的小区，如复制粘贴般整齐划一的别墅，配备一流的保安系统，只是缺少带着孩子们的年轻夫妇。你坐火车回家，一路东行，从A波兰到B波兰，或者是Z波兰。
　　一切都运转正常。窗户开合自如，洗手间水流顺畅，座位下的暖气从冬眠中醒来，让屁股底下热烘烘的。还有七个小时的路程，而你已经和母亲为了下次何时回家吵了一架。她很生气，因为你说圣诞节不打算回家，而只是在十一月一日回来。可还能怎么办呢，你最受不了互致祝福。此外在万灵节的时候，在教堂里待的时间要短些，而人似乎比圣诞的时候还多些，即便有些死人。况且刻着名字的石头总比干草堆里的玩偶要好些。
　　你观察着坐在对面的女孩儿。她的脸如文艺复兴时的壁画一般，美丽，却已经过时。
　　昨天你和阿西卡见了面，但只是毫无意义地在酒吧喝了啤酒。更糟的是，还是在老城广场旁的酒吧里。你们一起穿着睡衣喝了五年的酒，在“小粉笔”宿舍楼的厨房或者电视房里。你们总是找机会喝酒，无论是有论文要写，还是在考试前有上千页书要读的时候。有时话多得像决堤的洪水。而昨晚却相对无言，一点儿洪水也没有。无话可说。或许话都在以前被说完了。
　　你告诉阿西卡，你不断地递申请，四处奔走，可生活却一再把你拒之门外，即便你在申请里撒谎说，你工作积极性强，乐于与人合作。
　　老妇人拿出一个夹香肠鸡蛋酸黄瓜的汉堡。至少不会有人再坐过来了。
　　当生活不欢迎你参加面试时，你努力坚持，公司接纳了你。你没有选择。你必须变成臃肿身体上一道新的皱纹。顺从地咽下那些反复回锅的老经验，在你配不上得到些更好消化的东西之前。
　　很快你就碰到了另外一些刚刚毕业的皱纹，就像很久前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所有人都变了，虽然你并不很清楚，是怎么变的。你只是发现自己多了一些新衣服。在学校时，开学一周后一切就回到正轨了，而在公司里，两个月过去了，你仍感觉像在九月一日那天的升旗仪式上，听到体操老师发出“敬礼”的口令。你的姿势很奇怪，很不舒服。
　　吃完了三明治，老妇人拿出了数独游戏和玫瑰念珠。你从来就不是数独迷。那整套的涂橄榄油程序让你感到无聊。你宁愿去改善，而不是维护。
　　至于玫瑰经，谁知道呢，大概和所有其它的真言都差不多吧。念经时总会有一些有趣的想法涌入脑海。你问有人想抽烟没有。
　　“我想”，拿着玫瑰念珠的老妇人答道：“偶尔抽抽也无妨，做做样子吧。“
　　你们来到走廊。你夸赞用数独和念经打发时间挺好，因为你自己在火车上闲得无聊。你只是在补充没有杂质的时间，冻结空虚时间的储备。
　　这时走来一个维纳斯。一个住在波兰的乌克兰女孩，不久前被一位认识的法国人领养。因为她只有十四岁，而不是二十岁。这位法国人不让她整夜到外边作乐，而是答应给她一个作为外国公民的美好未来。
　　就该是这样，你想。把自己托付给领养的人。你突然开始梦想，也有人禁止你22点以后回家，给你在下午的课外班报名，让你习惯于愉快的交谈和社交场合。把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才。
　　火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轨道被人偷走了一段，无法通行。
　　不是开始的一段，也不是最后的一段。
　　
　　作者简介：
　　
　　克劳迪娅•皮耶什朝赫(KlaudiaPieszczoch)
　　作者毕业于弗罗茨瓦夫大学西班牙语言文学系。一段时间以前离开弗罗茨瓦夫，定居巴黎——一个满是历史、高高的横梁和雨滴的城市。她喜欢纪实摄影、慢电影和从报告文学到诗歌的各种文学。迄今为止，她做过的任何一项工作都没有超过几个月。
　　
　　
　　
　　配图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