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英】碑
老人是位戏师，很老了，白发胜雪，皱脸如菊，走路用根拐杖来支撑。
冬天里，老人把自己的事都安排了：带小儿子炳去看好了地，还叫炳去镇上请雕匠把墓碑做好了。应老人的嘱托，我还为他就写了20句古风体的墓志铭。炳打电话给我，说他爹看后很开心，说：“有这总结，值了！”
每天早饭后，老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来戏场。看台上，一只老枫木做成的半圆形桶凳，把老人抱在怀里。老人温顺而安详，静静地坐，默默地看着小辈们在戏台上学跳戏。老人的面容月光样柔和，眼眸星子般闪亮。老人的耳在92岁时就失聪了，小辈们嘻嘻哈哈地说什么他听不见，就连咚咚推推的锣鼓声也听不见了。
看到小辈们学戏不太认真，舞步也不规范，还嘻嘻哈哈的。老人就用拐杖在楼板上“槖、槖、槖”的点几下。
腊月初八，老人像一枚熟透的果，落在那个小山包上。
墓碑外面还套立有一方无字石块，只能从两边的拱形开口，看到里面碑上的五个大字：老大人之墓。
有人问炳：“怎么外面还套上一块石？”
炳说：“护着里面的墓碑。”
又问：“刻碑花了几百块钱，拿给哪个看？”
炳说：“我爹自己看。”
外地打工回来的侄子见了就气恼，嗔怨道：“哪个叫你这么做？！”
炳白了侄子一眼，下巴朝前一扬：“你爷爷叫的，不信你问他。”
老人去后，小辈们学戏反而认真严肃了很多。
一天，我站在戏台上问炳，为嘛这样？炳指着前方山包说，我爹在那里！
老人的墓。碑像一双深邃的眼，静静地朝着这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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