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赛小说组145号【“德阿杯”全国小说有奖征文 】父亲是个兵

冬日阳光

　　　　　　　　　　　　　　　父亲是个兵
　　　　　　　　　　　　　　　　樊碧贞
父亲是昆仑山上的兵，确切地说，是喀喇昆仑山上的汽车兵，长年穿行在冰峰雪岭中。
当时，部队在喀喇昆仑山建设边防公路和兵站哨所，父亲是第一个请求去的。他的请愿书中就一句话：“蚂蚁儿那么小都能赢得一条路来，难道我们这些人还开不出一条路？！”
父亲的请求很快得到批准，奉命去了“云霄上的战场”。这不全是因为父亲的请愿书有别于他人，关键还是他的驾驶技术好。父亲开过解放大卡，也是红旗车驾驶员。巍巍昆仑山的“天路”，需要像他那样的人。               
父亲并不知道，他那新婚半年的妻子也一样需要他。此刻，她腆着个大肚子，赶着去教一群乡村里的孩子。
父亲不知道母亲怀孕，并不是他的粗心。那个时候，从绵竹到昆仑的邮路，要翻越多少山，趟过多少河。这一点，父亲和母亲比谁都清楚。当然，他们也就只有在一封封迟来的信中知道彼此两三个月前的大致情况。
白天兵看兵，夜晚数星星。这是昆仑的手笔。
白天书声琅琅，夜晚秋雨声声。这是绵竹的声音。
父亲和母亲在信里的对话，极简。这一点，我在整理他们的信件时都有些纳闷。
父亲和母亲，打小相识。只是一个住村东，一个住村西，平常也就上学的时候会碰上。长大后，父亲去当兵，母亲读师范，两个人就难得见面了。不过，父亲和母亲的情谊，却如绵水一般坚韧绵长。当时，有不少的人给未婚的母亲介绍男朋友，可母亲坚决不同意，铁了心要嫁给“解放军”。在父亲最近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他们结束了五年的爱情长跑。
昆仑山的天，娃娃脸，上午太阳当空照，下午大雪把路拦。过往车辆云里穿，半个车轮空中悬。 现在，5000米的冰大坂就在面前。
村校里的孩子到完校去了5个。我们的孩子就要生了，以后又会多一个。
我是在父亲和母亲书信的往返中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一天天长大。他们的书信内容自然多了一个我。
军伢子长了一斤，会笑了。
好几个月了，真想看到军伢子，还有你。或许开春的时候可以回家。
母亲开始憧憬着一家人见面的日子。可父亲回家的准信一直没有送来。母亲每天都抱着我去村口等。
多年后，母亲讲起那段时日，只说一句“军人不易”。
才知道，父亲独自一人去执行任务，当时跑的那一段见不到路，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他摸索着开了好一段。突然车颠簸了一下,冰层嚓嚓直响，紧接着车头倾斜着快速往下沉，不好，陷进了冰河中。发动机被水一浸，滋滋地冒出白烟，他赶紧开车门跳车。转眼，车头已没过大半！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敏捷地从车里拿出军毯和干粮。有了这些，撑过几天应该没问题。
这条路线，父亲没有跑过，他不知道这个季节过往的车多不多，但给养车总会有的。坚持几天，遇到过路车，让捎捎，问题就解决了。但这次，父亲明显把问题想简单了。事实上，当时跑的那一段是没有路的。连续过去三天，茫茫的雪原并没有汽车开来，以往在他处还能看到野狼，可在这连一只鸟儿的影子也没有。除了雪还是雪。
父亲有点着急，想出去找找路，又想起首长的话：汽车就是汽车兵的命，人在车在。于是，他安慰自己，再等一天，可能就来车了。等待是一种煎熬，白天还好点；晚上，四周黑漆漆的，冷风刮得车厢板哐当直响，他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等他烧完汽车的挡板，又拆完汽车的两个轮胎，父亲决定往前走，向日出的地方走去。
临走前，父亲仔细地检查了驾驶室，关好车窗。像与一位老朋友作别那样，他一步一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点墨绿色。
积雪已经没膝，每走一步都很艰难。胸口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更吓人的是，左手方是绝壁。难道我命当休矣！不，自己还没看到昆仑的“天路”，还没见到军伢子呢！父亲左右张望，突然看到远处高耸的通讯塔，那里黎明前的昏暗正在慢慢消逝。
等抢救线路的通讯兵发现父亲，他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战友们用雪，用一桶绿豆把他的腿搓到通红，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父亲真的回家了，那时的我已经能稳稳走路了。除了讲修路的艰险，父亲给我说得最多的是高原的美：班公湖里长满牙齿的鱼、满山跑的藏羚羊、野牦牛。

作者：樊碧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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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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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美：班公湖里长满牙齿的鱼、满山跑的藏羚羊、野牦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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