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哈，据说（小小说）
·叶雨
那天在小区一号楼下，见余处夫妇正大包小包往车子后备箱里塞，一边嘻嘻笑着说得热闹，那兴致好像捡着了宝。
余处与我岳父相厚，碰面没声招呼不好。于是，我冲着老人嘻嘻笑道，余叔要出差吗？
余处也笑，出啥差吔，船到码头车到站啦。又说，却也是巧了，刚办了退休手续闺女就生了。小军呐，余叔现在升级到“孙管干部”了，正要去全面接收呢。
哦，恭喜恭喜，您也要注意身体，别叫累着了。
叔叔身体倍棒吃么么香，啥事能累着我！带薪保姆嘛，吃喝拉撒而已。第一帮他们解除后顾之忧，第二敲好边鼓，争取叫他们干好点、走快点。余处信心满满，说得两眼放光。
我说，好呀，真好。妹妹妹夫有福啊，得了您的点拨，他们一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回到家，一边把这事说给妻子阿娟听，一边感叹余处不是凡人，不像某些人离了职就病恹恹的，好像掉了魂。阿娟也有同感，说像余叔这样从农村脱颖而出考上大学，一步步当上付县级干部，临退休又擢升为正处级的人都有两把“刷子”。他闺女、女婿也不简单——论长相有长相，论学历有学历，本来就精明强干……哪像你月光族加啃老族！
满怀兴致被她兜头一盆凉水泼灭了。我咬牙切齿说，说人家呢咋又扯我身上来？我咋啦？我也年年称职。再说了，都当官谁去干活？谁老了都一样，当官也带不到墓门里。
懒得理你！阿娟撇撇嘴，下厨去了。
不久，市里开始精准扶贫。我们局对口帮扶崇山县后河乡风眼村，安排我参加第一期扶贫工作队。哥们告诉我，是阿娟找她老爸（我老岳父）商量了，恳请局领导设下的局。说不磨练磨练，李军就毁了。
磨练就磨练，男子汉谁怕谁吔！
风眼村名没错起——两山夹一洼，头顶着大风口；山也秃地也薄，种一葫芦打两瓢。我很奇怪，村民们出外打工赚了钱仍旧回来修宅院，山窝里竟然矗立着好多两层的红砖小楼。出不去的老弱孤寡却仍住在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旧房里。风眼人为啥都丢不下这穷地方？
村民说山上勘查出大型金红石矿，等开发了他们能跟着发达呀。问他们何时开矿？答曰，还没定准。
我们队长说，风眼村要想脱贫还得面对现实。我们就顶风爬山到处踅摸，挖空心思制定帮扶方案。最后确定因地制宜，两条腿走路。一方面联系电力开发公司来这里开发风电、光电；一方面组织村民开发中药材采摘、种植和加工。辛苦了两年多，村民生活果然大有起色。在外打工的也被吸引回来加入到新的生产生活中。我也在两年多里摆脱了得过且过、不求上进的旧毛病，几乎没怎么回城休息过。回家不多，阿娟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柔和，说我终于成熟，越来越像当年余处那样能吃苦肯上进了。
然而，余处却越来越沉闷。有一天阿娟竟然告诉我，老人害了抑郁症。老两口已经回到驿城，余处进精神病医院了。
为啥呢？
阿娟说，问过余姨余姨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据说他女儿在闹离婚。
为啥呢？多好一对金童玉女。
阿娟说，一定是他们“全面接收”造成的。余处恨铁不成钢，总念叨女婿木讷，除了业务还是业务。时间长了，女婿终于受不了。声称忍无可忍不能再忍。要么放他下海，要么放他出走。不然就跳楼！余处女儿左右为难，一面埋怨爱人不理解爸爸的苦心，一面埋怨老爸管的太宽……余叔两头不落好，只得撤回家来。
他们走了，外孙子也不管啦？他不说要解除闺女女婿的后顾之忧吗？他病的咋样？很重吗？
我去看过，除了言语少些其他也没甚异样。
不行，我也得去看望他——毕竟余处对我不错，阿娟这位局长千金能看上我也有他一份美言的功劳呢。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余处在职时对人宽厚敞亮从来不认死理，轮到他自家事咋简单粗暴了？
阿娟深叹一声说，你问我我问谁？走，咱俩一起去。
余处见了我们，木着脸连声究问，你，你们咋来了？然后勾头捂脸说，没脸见人呐！
他夫人撇撇嘴，咋说话呢？人家是抬举你。
就是就是，我现在多在外少在家，才刚听说您不舒服。您老不是嫌弃我礼数不周吧？
余处落下泪来，一边哭一边又说没脸见人。
这场面太过突兀，让人惊慌失措。我只好抚着他颤抖的肩背没话找话说，没事、没事哈，啥事能难为着您！阿娟匆忙倒一杯水捧过去说，叔，狗皮袜子没反正，咱不跟给自家孩子一般见识。
余处眼泪鼻涕泪地纠结说，我贴钱出力赔心血，我图啥吔？就图他们好嘛！可他、他们狗咬吕洞宾，闹什么离婚，教他上进有啥错？
正说着余夫人手机响了，夫人看了一眼，也许担心家丑外扬了，慌忙起身，一边嗯嗯啊啊答应着一边往屋外走。却是刚到门口突然折转身来惊喜道，咋样、咋样？我就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嘛！
余处“哦”一声问，咋说？
闺女叫请你放心，他们不会给你抹黑。老天爷哟，满天乌云风吹散啦。老东西，以后再不敢狗拿耗子管恁宽了。离了你张屠夫，能吃连毛猪啊！
余处不做声了，沉默好大一阵才梦醒一般道，说到底，是我贪心不足。
夫人说，就是！人生如花，春发夏荣秋收冬藏嘛。退休就好好歇着，少找不自在。
余处脸色活泛起来，头点的小鸡啄米一样。
我看看阿娟，阿娟看看我，都替他们高兴。
余处却拉过我的手附耳言道，顶数你老丈人通脱。内部消息：扶贫一结束，就提拔你当综合科长哩。然后嘿嘿笑着自掌嘴巴说，瞧我这张嘴！据说哈，据说。
（201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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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驻马店市驿城区金山路方圆小区北院13号楼3单元201室陈德龙（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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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9-11-29 20: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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