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新加坡的闪小说 /林锦（新加坡）

程思良

                              漫谈新加坡的闪小说                           

——以蔡志礼的闪小说为例

文/林锦（新加坡）

一、引言

       新文体往往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变迁而出现。闪小说应运而生，主要是因为进入21世纪以后，文字信息与视频通过互联网、手机等新媒体超速传播，给作者和读者对微文本的需求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技术条件。微型小说的发展、兴盛，也给闪小说的崛起铺平了道路。“闪小说”一词源自英文“Flash fiction”，西方的“Flash Fiction”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伊索寓言，出名的作家包括契诃夫、欧•亨利、卡夫卡等。 这种小说新样式中文取名“闪小说”，是于2007年由中国作家马长山、程思良等人提出和倡导，并主张篇幅在600字以内。
       新华文学一路来诗歌相对蓬勃，上世纪80年代，微型小说新文体崛起，成为新华文学另一受重视的小说文体。从微型小说的表现艺术看，中国的大陆、台湾，与新加坡的作品同中有异，各具特色。当时，东南亚各国纷纷提倡微型小说写作，新加坡起步较早，成就也较显著。不过，后来新华作者对微型小说写作的热度稍退，21世纪闪小说适时出现，新华作者又重燃创作精短小说的热诚。
       2011年，在希尼尔的推动下，新加坡许多作者开始写闪小说。新加坡作家协会于2013出版了《星空依然闪烁－新加坡闪小说选》（由希尼尔、学枫主编）。该书收集了28名作者的139篇作品。一个有趣的现象，28名作者中，有一半作者在写闪小说之前已写诗，如蔡志礼、陈志锐、董农政、方然、黄兴中、梁文福、林锦、林子、龙永华、南子、佟暖、希尼尔、学枫、周粲和周德成。也许，诗歌的写作，靠灵光闪现，这和闪小说创作对题材的捕捉，有相似之处。这里要介绍的闪小说作者蔡志礼，就是其中一位杰出的诗人。   
       蔡志礼这几年写了不少闪小说，我们来看其中的13篇。

二、蔡志礼的闪小说

       1、新加坡社会的语文现象
       不管写诗还是写闪小说，蔡志礼都很关注新加坡的语文问题。《安慰奖》通过女儿参加“双语演讲比赛”得奖的事件，“我”为女儿学好双语感到安慰。女儿得奖后最感激的是妈妈，接着感激的是华文老师和英文老师，最后才轮到爸爸。最感激母亲，是不是暗示母语的重要？《我两个都要》也肯定双语的重要性。作者以两份医疗报告陈述两名伤者因后脑受伤失去说华语或英语的能力，脑神经专科权威公孙教授认为报告很荒谬，但当他遇劫时却乞求劫匪不要打伤他的头，因他不要失去说华语和英语的能力。《搞错了》通过访谈，反映一个新加坡华籍学生说学习华文是“痛苦的折磨”，不要华文名字，甚至认为自己是新加坡人，不是华人。《扔，还是不扔？》写一名读书人获赠一本书，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要把书捐给学校图书馆，相信会被拒绝。最后，他把那本赠书用来垫书橱的一只“瘸脚”。作品中没有说明是华文书，不过小说的语境似乎隐含着这样的信息。今年是狗年，狗给作者带来创作灵感，他写了《小狗过年》这篇寓言小说。通过狗和鸡的对话，引出许多损狗、骂狗、鄙视狗的成语。看似骂狗，作品的主题却是抨击某些人胡搞了一些狗屁不通的成语标语，如“开花结狗”、“十犬十美”、“吠吠扬扬迎新春”等等。这些自以为很有创意的人还洋洋得意，其实他们在污染华文。
       2、小如蚊子也能反映社会问题
       作者的触觉是敏锐的。小至一只蚊子停留在一面镜子上，停留在一张海报上，也能触动他的创作思维。《帮凶》和《爱美可能致命》便是由蚊子触动而成篇。《帮凶》写“我”一天进电梯时，一只蚊子跟着飞进去。在电梯里，蚊子停留在“严防骨痛热症”海报上，“我”没有打死蚊子，到了七楼径自回家。两个星期后，同楼层的老太太因骨痛热证病逝，“我”感到无地自容的愧疚。《帮凶》写蚊子传播病毒令人致命，《爱美可能致命》却写蚊子因自己的生活习性而致命。蚊子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来去无踪的蚊子不容易被消灭。“我”发现“蚊子特别爱美，总爱停驻在镜子上”，“照着镜子的蚊子警觉性特别低”，容易被打死，致命的可能性比较大。把蚊子停在镜子上的一个动作想象为蚊子在照镜子，爱美而惹杀身之祸。这两篇闪小说都是从灭蚊以防传播骨痛热症得到创作点子，展示了作者非一般的想象力。
       3、手机作为小说情节的道具
       诗有诗眼，小说有小说眼。以上两篇的小说眼是蚊子，《报喜》的小说眼是香烟。《报喜》写发生在反吸烟委员会会议现场的趣事，它也是属于卫生保健的题材。作者用讽刺手法，塑造了“反吸烟委员会”主席这个“正面”人物。会议进行中，助理来通报，主席的车子阻碍交通，必须代他移开。主席往裤袋里掏车钥匙时，先后掉出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香烟。明显的，他是一名烟客。主席的反应能力一流，马上解释，“最近参加生日舞会，那是用来点生日蛋糕的”。至于从裤袋里掉出香烟，如何解释？他也有说辞，“那是今早没收自一个戒不掉烟的朋友”的香烟。主席的解释让与会的委员“松了一口气”，可见他的说服力很强。接下来，读者不得不佩服作者的布局。接着，秘书打电话来向主席报喜，说他荣获首届“全国反吸烟领导典范奖”。主席就是那副德性，沾沾自喜，“刻意把手机转到声量最大的扩音状态，让大家听个仔细”。电话里传出秘书的声音：
       “老板，恭喜您获得这个大奖！老板娘很高兴，不过她要我转告你，别再偷偷吸烟，对身体不好，万一被人家发现就糟糕了！”
       这段话如一面西洋镜，映照出主席的丑态。巧妙之处，故事在这里结束。主席的反应怎样，委员的反应怎样，读者的反应怎样？作者留了一个很大的空间，让小说里小说外的人去想象。这是闪小说的写作技巧之一。
       小说情节的发展过程，有时需要道具，手机是个功能很强的道具。《报喜》这篇小说，如果没有手机帮忙，不容易取得这么巨大的效果。当然，在日常生活里，不善用手机，会带来负面影响。《中邪》便是作者写“我”的孩子“没有手机他就活不成了”，如同中邪。
       4、人性是永恒的主题
       人性的探讨是小说其中一个永恒的话题。《假作真时真亦假》便是刻画利己不损人的人性。小说中作者用两件事铺开来写。一件是有人认为纹身没什么，有些花纹还很美，但自己不会去纹身，也不会让孩子去纹身。另一件事是不反对在住宅区附近建外劳宿舍，不过反对把外劳宿舍建在自己家附近。这充分说明了事不关己，一切好说。
       《面试》反映职场上的现象。一个年轻人应征工作，经过两个阶段的面试，面试官对年轻人的表现很满意，准备录用他。最后阶段面试时，年轻人夸夸其谈，表现自己无所不知，样样行，结果露出马脚，面试失败，不被录取。《你在和谁说话？》和《车祸》虽然用比较不一般的写作手法，但语境隐含的还是有深层的意义。前者暗示人活着有病痛，死了便解脱了。后者要表达的是喝酒开车的危险，发生意外伤人伤己。

三、结语

       以上讨论的闪小说，字数都在200字至600字之间。只有《小狗过年》篇幅稍长，九百多字，可以归入微型小说。闪小说比微型小说的篇幅更精短，在写作上一般追求“微、新、巧、精”。微，指篇幅超短，如《你在和谁说话》；新，指立意别出心裁，如《我两个都要》；巧，指构思巧妙，如《报喜》；精，指用精简的文字表达深刻的主题，如《安慰奖》。闪小说如诗歌中的绝句，雕刻艺术中的微雕。闪小说创作对作者来说是极限的挑战。
       前面提过，写闪小说，不能没有点子。这些点子，有人把它叫做“闪点”。闪点就是闪小说的“小说眼”。所谓“小说眼”，可能是一个词语，可能是一句话。它必须和小说内容的各部分有关联，相呼应，往往对闪小说的思想内容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帮凶》里的蚊子，《报喜》中的香烟皆是。
       以上谈的是蔡志礼的闪小说。新加坡活跃的闪小说作者约有30位，我会关注其他作者的作品。若有机会，再和大家讨论。

30.6.2018

（林锦，原名林文锦，另署名林景。祖籍福建安溪，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硕士，华中师范大学文学博士，新加坡文艺协会受邀理事，新加坡作家协会受邀理事，新加坡锡山文艺中心理事。曾主编新加坡作家协会会刊《文学》。出版著作有散文集《园边集》《鸡蛋花下》《乡间小路》、微型小说集《我不要胜利》《春是用眼睛看的》、学术论著《战前五年新马文学理论研究》、儿童文学集《电话风波》。《林锦文集》被列为“东南亚华文文学大系新加坡卷”丛书之一。另编著《苗秀研究专集》。曾获新加坡“罗步歌散文创作奖”首奖。）

肖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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