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赛小小说042号【“德阿杯”全国小小说、闪小说有奖征文】傻女人

菜青虫

傻女人
　　文/何红梅
　　
　　按辈分，我该叫她一声恩婆。但无论高班矮辈老老少少，说起她，都叫她傻女人。
　　唯一一次看见她，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暑假。那时我爹在公社广播站工作，全家七口人只有妈一个劳力，只好常请人做工。请得最多的是邻队的恩爷。他中等个子，很壮实，黑红脸膛，厚嘴唇，说话声音瓮声瓮气。歇下来时，恩爷老是抽着旱烟，偶尔一笑，很憨，露出满口的黄牙，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儿。同来的还有李祖，也就是恩爷的妈，守寡多年，和这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她身形瘦弱，说话期期艾艾，年龄和我奶奶差不多，奶奶喊她李孃，对她好得跟姐妹一般，常常收拾一大包袱东西叫她带走。每逢他们到来，奶奶总是做很多好吃的，私下对我说：“他们家生活艰难，让他们吃顿饱饭吧。”
　　有一次，来了一个中年女人，黄胖而矮，头发蓬乱，操着外地口音。她对一盘豆豉熬腊五花肉来了劲，边吃边说好吃，吃得呼哧呼哧，汗流浃背。李祖和恩爷都骂她莫名堂，奶奶制止道：“莫拦她，让她吃……哎，造孽啊！”一盘肉三碗干饭一碗米汤下肚，她撩起衣服摸着圆溜溜的肚子说：“呃……好胀啊！”午后出坡，她直喊渴，喝了一大盅子茶水，还喊渴，又到河沟里捧水喝，肚子胀得更厉害了，长条条抻在田埂上，摸着肚皮，呻吟了一下午，弄得奶奶后悔不迭。
　　后来，在我家又见过李祖和恩爷几次。再后来，我外出读书、工作，多年不见，也就淡忘了。今年夏天正巧被报社派回老家采访开展精准扶贫工作的情况，见精准扶贫的名单上有恩爷的名字，忽然想起他们一家人，也就想起了傻女人。
　　妈说，你李祖过世多年了，那个傻女人，早就不晓得她去哪里了，就像当初不晓得她从哪里来。六月天，一个女人在公路边坐着，恹恹的，一帮男人女人围着她指指点点。有个老太婆看出了她肚子里有“货”，急忙跑去找你李祖。你李祖把她领回了自己的两间破屋里。
       到你李祖家四个月后，她就生了，是个儿子。这天早饭后，娘儿俩都出坡干活儿去了，路过的邻居听见婴儿的哭声，进屋一看，只见她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儿，嘴里不住地说：”我生了一个儿子！我生了一个儿子！”傻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傻。不知她是怎样弄断脐带的，并把娃儿收拾得干干净净。
　　生下娃儿四十多天后，家里实在养不起，你李祖又把傻女人领到了公路上。没过多久，傻女人就不见了。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多，肯定是又被别人捡去了。
　　你恩爷现在可好了，傻女人傻，生的儿子可不傻，只是老实本分。儿子读书读不得，家里也送不起，小学没毕业就外出打工了。多年下来，也挣了一些钱，前几年还讨了个老婆，生了两个娃儿。他们两口子对你恩爷都很孝顺——是啊，当初要是不把他妈捡回去，哪有他？
　　他们家是精准扶贫户，享受了很多好处，易地搬迁，房子修到了公路边。你恩爷成天只是耍，比我和你爹享福多了。
　　去看看恩爷吧，妈最后跟我说道。
　　我找到了恩爷的房子，恩爷正坐在家门口，摇着个蒲扇，眼睛无神地顺着公路瞅着远方。
       我暗自揣测，恩爷有没有想起过傻女人，要是当初不把她送走，现在也该享着清福了吧？这个恩爷一生唯一的女人，会不会在恩爷失神的某个瞬间，从路的这一头，或者那一头，突然走过来呢？

（1249字）

作者：何红梅
笔名：菜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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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湾浅蓝

拜读何老师佳作。何老师这篇，以傻女人的遭遇来刻画恩爷这一人物形象，深刻揭露了人性的复杂与无奈。然，恩爷终究还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并非是因为恩爷及其母亲的工于算计，而是农村精准扶贫政策实施和工作开展的结果。精准扶贫的主题融入得相当自然，可以说，是我见过同类主题最好的一篇。大多数作者在写精准扶贫题材时，生怕说得不够多，宣传得不够好，让文学作品脱离了文学的本性，而成了工作汇报。在这篇里，作者就这么轻轻一带，精准扶贫工作的成效就从作品里透露出来，而作品仍然不脱离普世价值的根本，很是难得。这篇我就擅自做主加精了，若有不同意见，欢迎下方留言指正！

端柔

学习老师佳作！

山西唐风

正能量，呵呵！

罗玉剑

文笔细腻，情感真挚。支持精华！

河北安东

吃饱饭，是人最基本的要求，然而，在相当一个时间段，这个要求却得不到满足。一顿饱饭，写出了女人的傻。这个傻女人却给了一个贫苦家庭新的希望。很好的文笔。

飘尘

祝贺精华！

菜青虫

一湾浅蓝 发表于 2018-9-19 13:58
拜读何老师佳作。何老师这篇，以傻女人的遭遇来刻画恩爷这一人物形象，深刻揭露了人性的复杂与无奈。然，恩 ...

谢谢蒋老师的鼓励、指导！向蒋老师学习！

菜青虫

飘尘 发表于 2018-9-28 10:26
祝贺精华！

谢谢飘尘老师鼓励！

菜青虫

河北安东 发表于 2018-9-22 23:38
吃饱饭，是人最基本的要求，然而，在相当一个时间段，这个要求却得不到满足。一顿饱饭，写出了女人的傻。这 ...

谢谢安东老师鼓励！

菜青虫

罗玉剑 发表于 2018-9-19 20:37
文笔细腻，情感真挚。支持精华！

谢谢罗老师鼓励！

菜青虫

端柔 发表于 2018-9-19 14:05
学习老师佳作！

谢谢唐老师鼓励！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