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只纹身小白狗

刘学铭

                                  深夜，一只纹身小白狗
      
                                   文/刘学铭
       那天半夜，我骑着一辆吱嘎作响旧自行车，从城里的一条主干大街，一直来到城郊的沙土公路，离我夜钓的水域——雁鸣湖——还有三公里。
　　 这是我入夏以来第一次外出夜钓。喜欢垂钓的人都知道，夜钓最辛苦、也最刺激，特别是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外出野钓，那还需要胆量。
　　 我出身农村，从小脑袋里装满了妖魔鬼怪的故事，如今虽然上了一把年纪，但是，深更半夜，只身来到荒郊野外，总不免联想起那些非科学的恐惧传说，尤其是前方还要经过本市第二殡仪馆，据说，那是个平时闹邪的火葬场，心里就更有些发毛。
　　 郊外的天空特黑，黑得深邃，好像无底深渊；郊外的道路特暗，暗得遥远，似乎没有尽头；周遭一派寂静，那“静”也很特别，让人无法忍受，竟然把心跳声放大了，像打雷似的，在耳畔轰轰鸣响。
　　 最可怕的是，自行车单调而有规律吱嘎声，在心情惶恐时，会被耳朵演绎成各种恐怖内容，比如，“你死、你死”、“鬼呀、鬼呀”……
　　 排除这些邪念的最好方法，就是怒斥自己的荒唐，暗骂自己不该老而任性，一个近乎耄耋之人，还深夜骑着破自行车，到荒郊野外去搞什么“夜钓”，真是可恶亦复可恨！
　　 自行车轮哗啦一声，车身猛颠一下，被一根木棒绊住了。我跳下车来，打开手电筒形的多功能钓鱼灯，强烈光束把路面刷得通明。
　　 这是十字路口，路面上有一堆纸灰和没烧透的冥币残片，木棒尖端被烧成炭黑，被风一吹，还亮着火星子，说明有人在这里刚烧过纸……
　　 突然，草丛里有动静，传来像小孩子委屈时的哼哼声。我朝发声方向一望，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退了几步。草丛里闪烁着一对绿莹莹亮晶晶的眼睛，紧接着绿草分开一道缝儿，一只小白狗出现在光晕下。
　　 那是一只白色宠物狗，前半身毛色洁白浓密，后半身剃毛露皮，整个体型像一只微缩的雄狮，尤其惹人注目的是，后半身纹个“心”的图形，“心”的两侧，分别纹着“小”和“白”二字。想必那就是它的名字了。
　　 我不知别人有没有这样的体验，就是人在极度孤独恐惧时（我是指迷信类的恐惧），遇到什么样的活物都壮胆，比如，走夜路时，一只鸡跟在身后，也会降低恐惧感。
　　 此刻，眼前这只小白狗，自然比鸡更壮胆。
　　 我亲切地说：“小白，你叫小白吗？”
　　 小狗亲切地摇摇尾巴，嘴呜呜地哼哼着，像似在答话。
　　 “告诉我，深更半夜，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主人呢？”
　　 小狗似乎完全听懂了我的话，先是呜噜了一阵子，接着，竟然“汪汪”地叫了两声，两眼充满了泪花……
　　 “你的主人过世了吗？”
　　 那狗又“汪”一声作答，忽然，它扬起头来，眼里充满乞求，嘴里呜呜噜噜地哼哼着。
　　 那一瞬间，我也忽然明白了小狗的语义，随口说道：“你问我到哪里能找着她呀（此刻，我断定小狗的主人，是个刚刚过世的红颜薄命的女人）？可怜的小白呀，你的主人升天了，你回家去吧，别找啦！”
　　 小白肯定地听懂了我的话，对我“汪汪”叫了两声，转身就跑。
　　 我尾随小白一路追去，我的自行车单调而有规律的吱嘎声，在耳边邪音成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白、小白”、“可怜、可怜”……
　　 少顷，一根冲天的烟筒，耸立在乌兰的天幕下，火葬场到了。殡仪馆的大门已经关闭，小白“吱溜”一下，从门缝儿钻进院里。
　　 我想，小白一定参加了女主人丧葬的全过程，但是，它不甘心，还要把主人找回来。我望着乌黑的铁门和高高的烟筒，叹息了一声，转身向雁鸣湖奔去，远处村落传来第一遍鸡叫声……
　　 雁鸣湖之夜，漂光莹莹、鱼灯闪闪，是垂钓者的不夜乐园。我刚选好一个钓位，正要从背后取下鱼竿，猛然发现，背后空空如也，自制的装鱼竿的背篼不见了。
　　 那是我用咖啡色厚布亲手缝制的爱物，形如习武之人的剑鞘，用捆绑阳澄湖大闸蟹的黑白两股绒绳做背带，背起来样子十分美观，不像邋邋遢遢的垂钓者，倒像一个威风凛凛的老剑客。如今“剑鞘”不见了，估计是那条美丽背带惹的祸，它可能是从终端脱落的。
　　 我失魂落魄地沿着原路往回找，寄希望于夜深路静无人经过。
　　 忽然，自行车单调而有规律的吱嘎声，在耳边幻现出女人的声音：“回去，回去”、“你写、你写”……
　　 回到家里，是凌晨四点，折腾了大半宵，却毫无睡意，坐在电脑前，犹如神差鬼使，一气呵成，落笔成文。
　　

作者：刘学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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