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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2月前三作品汇总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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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 18:57: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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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2月前三作品汇总帖(计36篇)
1    别姬

  文/石头

  将军夜里醒来,见油灯下妻子正缝他的里衣。帐篷饱经刀光,入目皆是残破,像倒竹篮子漏着风。
      睡吧夫人,天寒。妻子不应。
  打更老头收起梆子,低声问帐外的侍卫,“定了么,是战是降?”侍卫只是摇头。老头叫了声“苦”,
默默走开了。
  三更天。
  睡前妻子劝了他两盅酒,唱了一曲《北方有佳人》,温柔甜润,不露凄凉之色。
  他想起花轿过门那个上午,新娘自揭了帘门出来——竟一身丧服!众人大骇。从人又抬进两口棺
材。“将军定是要上沙场,成就一番名声,奴家只有做个未亡人相随罢了。”
  而来二十三年。
  油灯微微颤颤,推妻子的瘦影到他跟前。他抚摸这影子,眼睛随她举针、落线起起落落。风帽短
衣,革带皮靴,哪件物什不经她的手而保存如新。
  她的手却越发瘦削生皱,如她的人。那日,她对镜蹙眉,良久,叹了口气,“只这里难缝补。”
  台子上的灯油要燃尽了,光依依地从帐篷顶子退下来。地上摇曳的影子也涣散了。妻子枯倚着椅
背,依旧低头弄针。?? ?
  他走近台子,捡根蜡烛引过油灯里的残火。四周瞬间又亮起来。
  妻子合着眼,脸像揉皱的一张绢。左手挂了里衣,右手一如平时那样伶俐地捻针转腕。可针不曾
穿衣,而是穿过指腹,手背,掌心!
  血染红了里衣。
  妻子已死去一会了,做针黹的手却并不停下。她在手背绣了个“君”字,手心绣了个“哀”字。他轰
然跪了下来,妻子的手也同时凝住,里衣垂落,遮住他被创无数的背。
  将军穿走血衣,命将士速寻绳索,将各自影子锁在军营,剩下魂魄连夜起兵。
2   帮  派
   
     杨世英
   
      1933年秋,湖南晃县龙溪口。
       这天,张文英动工建造窨子屋,地基选在镇上中间街。
       很多人早早围着看热闹。浙江帮、汉口帮、宝庆帮都有人散杂其中,他们盼着观看即将上演的“龙虎斗”。
       刘延同性子果然燥,一带人来,就把所有的定基木桩拔起扔了。 还气咻咻地吼:张文英,这地是江西帮的,你怎能在这里建房子?
       张说:你叫我什么?
       刘:张文英呀,你不是张文英吗?
       张文英走拢去,偏着脑壳,在刘延同的脸前左瞧右看,看得刘延同心里发毛。
       刘翻了下白眼:你看什么看?
       张摇着头说:我看你不像蒋委员长啊?别人都“旅长”、“旅座”地叫,只有委员长叫我张文英。
       刘:哦,旅长大人,这里是江西帮的地盘,大人您不能在这里建房子!
       张说:这里真是江西帮的地盘吗?
       刘说:就是嘛!你问问大家。
       张文英叫他的伙计搬来一个铜匣子。打开,取出一本《张氏族谱》递给刘延同:你自己看看。
       刘:你家的族谱,怎么拿来给我看?
       张:我家爷爷就是江西迁来的,这地怎么就没有我的份?
       张文英目光如炬。
       张文英对走开两丈远的刘延同叫道:刘帮主,请留步! 张说, 木桩上有字,你不看看?
       小厮跑来捡起木桩给刘看,果然块块有字:无理拔起木桩,赔偿大洋十块。
       我张文英把少将旅长的宝座扔回给南京政府,就是不满他们的帮派斗!在这里,你们成立这帮那派的,张某没意见,但要仗势欺压百姓,当心我砍他脑袋。
       不久, 张文英还真的砍了一个人的脑袋,那人叫姚祖章,是个抢物抢钱抢民女做老婆的土匪头。
       (589字)


3    生命的托举
     剑言一白

   窄窄的幸福巷人头攒动、长吁短叹,围观的人们像忙碌的“记者”,用手机拍照、录视频、发微博……
    循着嘈杂声望去,小女孩的头卡在4楼窗户的防盗网上,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防盗网,悬空的双脚挣扎着、摇摇欲坠……
    危急时刻,只见路过的运动服拨开人群,抓住一楼的防盗网“嗦”地往上一蹬,像蜘蛛侠一般,“噌噌噌……”在空调外机和防盗网之间向上攀爬……
    现场一片安静,人们嘴巴张开“O字型”。
    运动服快接近小女孩时,情不自禁的人们再次发出“啊”地一声,场面异常惊险:小女孩已用尽力气,两只抓住防盗网的小手垂落下来,只有头卡在防盗网上,全身悬空。
    运动服站到3楼防盗网遮雨棚上,一边弯下身子用双手慢慢将小女孩往上托起,一边对着惊魂未定的小女孩说:不怕,有姐姐帮你……
    是个姑娘?
    人们先是一愣,然后发出一阵鼓掌、口哨声为她喝彩。
    她像当年举着炸药包的董存瑞一样,托举着生命。
    15分钟后,砸开防盗门的消防队员来到窗边。
    救出小女孩后,消防队员帮她带上保险绳,准备慢慢将她放下时,她转身往下一看、手脚直哆嗦,说了声:我有恐高症。晕了过去……(447字)

4 本月最后一个电话(400字)
  文/何学滔
  
  这个月最后的一天,晚上八点,他拿着手机拨通了老家电话。
  妈,干嘛呢?吃饭了没有?……哦,还没做好呀,记得要按时吃饭,你不是胃不好吗?……我早吃了,今晚不用加班,很难得的……是,现在不忙,不过不加班工资就少了……没事,钱不用担心……你说啥?隔壁麻婶猪下崽了?那么多,是挺好的......啥?你又要买一头?能忙得过来吗?……
  东扯西拉闲聊着,看看时间,25分钟了。他说道,没事就这样吧,我要挂了……
  一小时后,手机响,妈妈打的。他问,妈,有事吗?
  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有事?
  没事就好,我没事。
  又一小时后,妈妈再打电话,孩子,你真没有事?
  我没有事啊,你有事?
  没事就好,有事就直说。
  妈,你咋啦?我真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以前你打电话一般都没有超过五分钟的,这次说了那么长,我担心……
  他泪如泉涌,哽咽道,妈,以后我会多给你打电话,说很长时间。
  他手机新办了一个套餐,本月还有30分钟话费没有用完……



5  报数

  段国圣

   四狗跟三伢同龄同乡。1947年在山上砍柴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枪林弹雨,打了不少的仗,虽然饱受战火蹂躏,但脑袋还扛在肩上。二人在一起,像亲兄弟一般相互照应,甘苦同当。1949年国民党军队在各地战场节节败退,四狗和三伢的部队也溃不成军,撤到了浙江的舟山,去台湾的军舰烟囱里冒着黑烟正准备离开码头,由于无法承载太多的士兵,当官的下令,让下属排成横队,一二报数,结果逢单数的去了台湾,逢双数的留在大陆。
  四狗报的是单数,上了军舰,三伢报的是双数,留在岸上。
  四狗在船上向三伢挥手,三伢在岸上向四狗挥手……然后二人低下头用袖口擦泪。  五十年后。四狗踏上了离别了半个世纪的故土,家乡政府用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了他。
  四狗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三伢。
  三伢来了,坐在轮椅上。四狗把肥厚的大手伸过去紧紧地握住了三伢枯瘦的小手,颤抖着……
  四狗指着三伢的腿……
  三伢侧过脸去,不愿作答。
  有人告诉四狗那是文化大革命遭受揪斗,从楼上跳下来寻死,人没死成,却摔断了两条腿。
  三伢移开话题,问四狗还好吧?
  四狗说还好,就是太太已经过世了,儿女都在美国。
  四狗也问三伢还好吧?
  三伢点头,我的老母亲还在。
  四狗流下泪,他的母亲在他离开大陆不久就病故了。
  三伢试图站起来,可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三伢说:当初我应该在单数的位子上,不知道怎么跑到双数的位子上去了。
  四狗喟叹:那也许今天坐在轮椅上的就是我了——可当初我也是不想上那条船的啊!




6  大禹治水

  黑山老鹰

      大禹治水时,曾三过家门而不入。
      当他第四次经过家门,还没走出多远,“做死的,你还让不让老娘活了?”一彪悍的女声把他吓得一哆嗦,“老娘还没吃饭呢!”
      禹慌忙跑进家门,笑容可掬地给老婆捶着背,“亲爱的,我惦着你哩,我早就想回来看你了,我给你做的饼吃完没?”
      “饼,饼,饼,饼你个头啊!整天吃饼,吃得我烦透了。”
      “呵呵,我这不得治理水患嘛,委屈你了。”禹陪着笑。
      “什么治水?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躲我。”
      “这我哪敢?治水是首领的旨意,我也不敢违抗啊。”
      “哼,你就是想躲我!你说,到底是我重要还是治水重要?”
      “治水哪能和伺候老婆大人您相比?但不治水首领会要我的命呀。”
      “贫嘴……”没等她说完,禹就顺势把她抱到床上……

      十多年后,大禹历尽艰辛,终于成功地治理了水患。亲友们前来庆贺,席间,大家开怀畅饮,禹酩酊大醉。
      “我说兄弟,你是咋想出这么妙的治水法子的呢?”一个朋友吐着酒气,攀着他的肩膀。
      “嘿嘿,”禹打了个嗝,朦胧着眼,“嘿嘿,实,实不相瞒,一,一句话。”
      “什么话?”
      “女,女人如水,水,水如女人哪。”禹狡黠地笑了。


7 
  爷爷的情人

  文/石头
     
    爷爷就是爷爷,大家都这么叫他。
  爷爷是个泥匠,胡子冒芽时已是个壮小伙,有三分俊朗。村人见他勤快,都欢喜他来,东墙西墙凭他随意补补。有闺女没出阁的,爹娘就张罗得格外体贴,端茶递水,果蔬点心,把招女婿的规格待他。可惜多少巧舌如簧的媒婆,都不能打动爷爷。现在媒婆一波一波赶集似的死了,痴心的闺女也把红妆换成土脸,个个种着没有收成的庄稼。
  到黑胡子扎得坚硬的年纪,爷爷爱上了秀才家的小姐。小姐养得美丽大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会说话。平常攀亲结交的生意就多,等小姐十八上下,秀才家一口宅门就关不住了。那吐进吐出的客人,又气派又体面,像打天上来的,叫眼浅的乡下人羡慕地流口水。小姐却不理会,自个依着窗沿,眼望街市。爷爷正好爬上对户房檐修理碎瓦。
  爷爷是在田埂边长出来的,是和水稻抢着粪肥长大的。土里出来的都怕羞,一羞就缩进自己的皮囊。那阵子爷爷天不醒就撞进雇家修瓦,折腾起一院鸡飞狗跳。他俯着屋脊,磨磨蹭蹭,背对小姐窗扉。他不敢回头,怕吓着她,怕羞走自己。爷爷孩子似的想她,可惜少几碗胆量。
  梦里,爷爷领了一班乐手、轿夫来娶小姐。秀才领家丁乱棒要打。爷爷怎肯罢休,夺过棒子,见佛杀佛,踢开小姐闺阁,抢过怀来,护着她奔进轿子。爷爷做着好梦,胡子却一节一节长了,攀下胸口,过了膝盖,最后落回土里去了。
  爷爷下葬那日来了好些老婆娘,她们一人一把泥土丢进葬坑,心里埋怨着这个老光棍,一辈子贪图天边的小姐,害了多少眼前的好人。

8  
  校对完毕

  文/段国圣
   
   江东水学的是中文,毕业后分配到一家杂志社当编辑。说是编辑其实不是,他专门负责校对。所做的工作就是从几十万上百万字的书稿里找出多、漏、错字及不正确的标点符号然后进行更正。这项工作确实很枯燥。江东水吃饭的时候,碗里的米粒都好像一个个汉字拥挤在那里。但江东水却坚持了下来。他性格内向,少言寡语,有时一天说不到一句话。他全神贯注在书稿上,不会放过每一页上的每一个字。校对完毕,他会松一口气,捶捶腰背,然后认认真真地在扉页上写上:校对完毕,再签上自己的名字。

  江东水由于用眼过度,三年不到,便戴上了800度的近视眼镜。经他校对的书有成百上千,有的获了奖,江东水感到很高兴。有人看见他拿下眼镜揉眼角,以为他激动了,江东水只是说眼睛痒……主编常常在大家面前夸奖江东水的校对是一流的,别人看不到的讹错他都能纠正过来。

  江东水在出版社一干就是30年。头发也白了,腰也佝偻了,一只眼睛也快失明了。进入电脑时代的那一年江东水退休了。他回到了老家。出版社的同事有时会去看望他。还见他拿着一个放大镜在看书稿。他很气愤地对同事说,现在的书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错别字。

  也许是积劳成疾,江东水在65岁的那一年去世。

  出版社的同事很怀念他,合计要在他的墓地上立一块碑,写什么呢?有人说就写这几个字吧——校对完毕 江东水


9  我该怎样联系上你

文□冷清秋

   我和六五彻底失去了联系,在电子信息迅猛发展的今天。对,六五。一个真真正正存在过的名字。这名字稀奇。我也是刚知道老六的本名。若不是他急着朝我借钱拉字据,我还真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居然会是两个阿拉伯数字的组合。
   老六看我笑,解释说老爹不识字,当时随口取的“六五”。虽然和老六并非光屁股玩尿泥长大的交情。但钓友这么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尤其洛河垂钓那次老六还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二话没说就点了头,根本没去顾忌妻子在一边挤眉弄眼地丢眼色。
   可我没想到妻子的预言最后竟成了真。
   八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想起很久没见老六在眼皮底下活动了。
   妻子一听就急了,马上催我赶紧拨打老六电话联系。但电话里一个操着塑胶口音的女子温柔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我懵了,觉得不妙,赶紧想尽一切办法去找老六,但老六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毫无音讯。我摸到老六的工作单位去打听,戴着眼镜的大叔先是警惕地盯着我看,然后问我要派出所执法证明,后来就干脆板着脸说不认识,没这人!老六家更是大门紧锁。单位和家连着蹲守也没逮到人。问邻居,人家根本就不认识。
   一段时间后,我常常盯着洛河水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老六这个人?更没有他朝我借钱这回事?
   可两个月后老六突然出现了。他将一沓钱拍在桌上,怒气冲冲问我要字据。我在钱包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老六非常认真地说,没字据,这钱暂时我不能还你,不然以后都是扯淡事。
   那天后,老六又失了踪。(字600)



10 杀戮
  文/石头
 
  下葬第二天,父亲领着刚进家门的他去母亲墓地。
  一夜之间,坟墓已野草丛生,石碑上落了一层青苔。
  他问草长得怎么这样快,父亲没搭理,蹲下身子,埋进半人高草中,抽泣了一会。他听那声音像夜里的蛐蛐。
  父亲开始拔草,一握一握连根拔起,带起的泥土被根须死死纠缠着。一会功夫,泥土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跪到父亲身旁帮忙,眼睛却落在他背上。罗锅大得真不成样子,大瘤似的,他寻思着,小时候父亲可是个身板笔挺的汉子。
  围着墓碑,他们由墓地扇形一侧蠕动到另一侧。有时手心磨出泡,有时被刺了腿肚子,他就表情痛苦地告诉父亲:喏,血泡!喏,刺!相反,父亲始终沉默如石。
  时间来到正午。他听见肚子叫,于是看了看父亲脸色。
  不回去了?他问。
  不回去了!父亲的回答出人意料,草越来越多,父亲沉着脸,它们打哪儿来呢,那样急,像得了命令的,围着我和你妈,要冲过来,要爬到墙上,屋顶上,要吃了房子!沉默半晌,他接着说,你妈一走,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它们,它们吃就吃吧。
  他惊恐地听着,劝父亲跟他进城。父亲断然拒绝,并扒开墓碑左侧一块预设的厚木板。
  孩子,我们老啦,老啦,养大的儿子又留不住,这把老骨头终归争不过老天爷催迫,他要杀我们,叫我们进棺材!说着,父亲头也不回,滑进木板下的洞穴,嘭的一声关上木板。
  暑热蒸着大地。他蔫着,耷拉着脑袋,眼神迷离。但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吃吃的呓语,像密密的针脚爬了过来。
  那些被连根拔起甩在四周的草正迅速复活。


11一碗面叶

文□冷清秋




他又想到父亲和多年前父亲做得那碗面叶。

妹妹病了,发烧咳嗽整宿整宿地咳个不停,母亲用了很多偏方也不见好。镇上的老中医给把脉后没给开药,却说给女子做点好吃的养养看吧。

然而,家里只有玉米糊糊。一天,两天,第三天时妹妹的咳嗽从有声到沙哑再到无声。后来,听不到咳嗽的声音,只看到妹妹憋的越来越红的脸和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妹妹陷入昏迷后,家里愈发安静了。母亲的眼睛红肿的发亮,她不洗脸不梳头披着棉衣抱着妹妹坐在被窝里瞅着妹妹发呆。

黄昏时分,父亲从外面回来了,他拎着半布袋面粉说,给娃擀碗面叶子吧。母亲依然坐着身子没动,父亲看看没在吱声转身进了灶间。他去抱了稻草后开始给锅里添水,烧火。父亲弓着身子和面,揉面。面团用擀面杖团了在面板上推着擀着,面案子上咚咚直响。

他蹲在灶下静静烧火,看橘红的火焰舔着锅底,看锅里的水逐渐沸腾,后来翻滚。看父亲将切好的面叶子丢进开水锅里,没一会儿麦子的香便在灶间弥漫开来,惹得他咽了很大口的唾沫。就是那时,里屋的母亲突然怪异地嘶吼一声,刺得父亲的身子一颤,手里的碗“啪”掉在地上碎了。父亲看看碗又抬起头看他,他和父亲挨得很近,能清晰看到父亲的目光温和湿润得要溢出水来,又像涌动的小溪缓缓地涌过来,涌过来,将他淹没。

父亲缓缓地站起来,重新拿了一只碗。将煮好的面叶子拢进勺子,再倒进碗里。加上一勺清汤,面叶子便在淡绿色的汤里舒展开来。父亲抽了一双筷子递给他。

说苇娃,吃。


12 《纸帖儿》
        文/冯铭

   
    刘福挑着行李走进何村,抬眼就看见土墙上贴着张纸帖儿:何小奎与武二芬在后山松树林里XX。帖儿为条形,长短乃对联的一半,字迹歪扭,甚是醒目,巷外贴着,巷里也贴着。走出村口,刘福报到的学校就到了。
    刘福不明那帖儿的道理,便问同事,原来那“好事”是不能见的,见了若不以帖儿示之,就会灾祸临头。刘福不信,又问验了的有几个?同事就举了李四云云。
    两月后,学校来了位女子,叫周芳芳,是乡里的钱主任带来的,校长说,学校人手不够。这女子清秀,样子也本分,见了刘福后眼睛就没少在刘福身上转动,周五刘福要回去,她就叫他注意安全,刘福说腊肉好吃,她就给他捎了两块。一时,刘福像喝了蜜一样,心里甜甜的。
    周日,刘福返校,却天已尽黑,上楼时因周芳芳屋里有响动,便去查看,结果房门却闩着,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刘福就疑心是盗贼,随即提了菜刀便要去看个究竟,当门闩撞开,又冲进屋里看了之后,刘福却傻了。
    当夜刘福就躺至半夜,后又起来写了十张帖儿:周芳芳和钱主任在屋里“捉迷藏”,钱主任藏床下,周芳芳藏被里。帖儿写好后皆搁于床下,却不拿去张贴,半月后又提去烧了。
    烧时因在深夜,又是一个人,在燃去第九张时才听到后面周芳芳的泣声,当刘福把最后一张放进火里时,周芳芳竟嚎着扑来抢那张帖儿,嘴里还喊着个“不”字,然,帖儿在火中已成灰烬。
    半年后,因工作需要,刘福便被调到一个更偏更远的教学点上!据说,一个人在那里胡子拉碴的,也不晓得谈个婚事。


13
煮熟的鸭子
  
  曾勇
  
  吃罢早饭,顺子便进城卖番薯去了。
  顺子刚一出门,村长便踱着鹅步一路跟人打着招呼前来找顺子老婆。
  欢愉过后,两人就着那只早晨刚刚炖熟的绿头老鸭喝起了番薯酒,并很快将那只鸭子吃成了一堆骨头。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顺子的说话声,原来他半途断了扁担,只得返回来另拿一根。
  村长闻声立时往后门口溜。
  但还是晚了些,顺子进屋时,村长的背影未能逃出顺子的视线。
  两口子很快吵翻了天:顺子早就察觉到村长在他家有一腿,现在终于有了证据。
  可恨老婆尽说瞎话,矢口否认村长来过。
  顺子一气之下扇了她两耳光。
  村长闻讯赶来,左右开弓扇了顺子四个耳光,还叫人把他五花大绑送往乡派出所,说是虐待妇女。
  顺子无奈只得将老婆跟村长那档子事亮出来。
  派出所派人下来调查,邻居们都说村长跟顺子老婆没啥关系。问起当天早晨的情况,大家的证词跟顺子老婆的话完全一致:村长没到过顺子家,更没吃他家什么鸭子。
  左邻有发说:顺子家有只绿头老鸭是不假,但后来飞走了。
  右邻思财说:可不是飞了吗,我亲眼看到他老婆从厅屋追出来……
  于是顺子又被送到了城里拘留所,这回的罪名是诬告。
  不过顺子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原因是他疯了。
  发疯后的顺子见人就笑:嘿嘿,真怪,煮熟的鸭子飞了……




14
天堂6路27号
文/何学滔


她是管理这个邮筒的,每次都将这些信件分门别类分配到应该去的地方。但见到这样的信她就直接留着。不留着也没法寄出,因为邮票是小孩手画的,地址是天堂6路27号,收信人是妈妈。
  差不多一礼拜她就能见到这样的信,都是来自同一个邮筒。她觉得这不像是小孩的恶作剧。
  她很好奇。
  他常来这个邮筒寄信,带着女儿。每次都是他抱着三岁的女儿,让她自己投到邮筒里。
  这天,她截住他,问,那些信是你寄的吗?
  他老实交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给你工作造成麻烦的。女儿太小,老是吵着要妈妈。我就想着叫孩子给她妈妈写信。孩子喜欢画画,写的信都是她画的。
  那回信呢?
  我按照时间自己写一封信,再念给女儿听。她写的我都知道,知道怎么回信。
  她妈妈……?她有点明白。
  出差时出车祸了。我不想女儿现在就知道,只说妈妈在天堂出差。6月27号是她妈妈的生日。我想等孩子大了再慢慢告诉她吧。
  她哭了。心里便做了一个决定,对他说,以后我来给她回信吧。
  7天后,她的第一封回信:亲爱的薇薇,想妈妈了吧,妈妈也十分想你,妈妈在这里出差很忙,不能回去陪薇薇玩了,原谅妈妈吧。我知道薇薇很乖的,要听爸爸的话呀。你画的画妈妈都收到了,太漂亮了,薇薇真棒,继续加油吧!
  半月后,她的第二封回信:……
  之后……
  三年后,她单独给他写了一封信:这是我最后一封信了,以后不想再写信了,你可以让薇薇妈妈回来吗?你看我啥时候回去合适呢?

15  
监斩
  文/石头
  
  夜不成寐。用过一碗粗茶和甜点,我穿好官服,外罩一件红斗篷,备轿赶赴法场。路途平稳,昨日刚发了月俸,轿夫似因此而尤为卖力。
  这是我第一次监斩。
  法场人头攒动,车住马歇,四周货贩奔走,叫卖声不绝于耳。更有当街酒楼门庭若市,二层观景台坐拥着达官贵人。
  刽子手姓王,人称王一刀,早年服侍于大理寺,因形貌骇人选调斩职。砍头看似容易,其实是一门学问。要有勇有谋,勇者,万人横目而神态自若;谋者,落刀能精思细酌,毫厘不差。而王某更兼威容,实在是京畿不二。传说,许多百姓远道而来,直为一睹王一刀风采。
  日影渐渐缩小,囚车在人丛中辟出一条道来。一些人将备好的烂菜叶往囚车上扔,多有不中者,每为前后押役所苦。大部分看客不过略转转头,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见囚车到场,我赶紧喝掉剩下茶水,甩甩袖子,正襟危坐。
  司仪念过死刑文书,退到我身后,提醒我即将午时三刻。众目所向,我脱去斗篷,神态凝重,然心情豪迈,正欲抽签,忽有所念——
  “询问刑犯可有遗言?”
  司仪受命向刑台喊了一声,声若洪钟。
  众生哑默,齐刷刷望着死囚,如有所盼。
  死囚微微抬头望了望我,皱纹中挤出些许笑意,感谢我慷慨大度,但并无多余的话。我报以会心一笑,感谢他没有辱骂我,没有寻衅法场。我又与王一刀交汇一下眼神,他亮了亮大刀,向我颔首。
  谢天谢地,劫法场、骂朝廷和蛊惑民众的叫喊一概没有。我昂然而起,为满足翘首以待的各方来客,抽出火签,用力抛掷空中。

16

上席

  曾勇
  
  侨居海外的三叔公回乡探亲,特意在县城最高档的饭店——青龙食府订了一桌酒席,宴请本家族最受尊重的几个成员。
  中午时分,宾客陆续前来赴宴。三叔公一一安排他们入席就座。令大家犯疑的是,三叔公身旁的左上席始终空着,也不知道他打算把它留给谁。
  本地习俗,宴席中,除主人坐右上席外,其他席位都是有讲究的,其中数主人旁边的左上席最为尊贵。可眼下家族中有脸面的人都到齐了,却依然不见三叔公邀请谁坐到左上席去。
  侄孙德亮考虑到三叔公年事已高,此次回乡探亲时间又短暂,有可能记不清各人的身份,便起身将大家重新介绍给他——
  “三叔公,这是有发叔祖公公,他是现在我们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人。”
  “这是德才哥,在县里当副县长,在外工作的人里头,数他职位高。”
  “这是保福叔,他这几年做房地产发了财,是村里的首富。”
  “这是保平伯,他有八个儿子十七个孙,我们家族中,他家人口占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说话间德道推门进了屋,一边喘着粗气解释,说自己从没进过这么好的饭店,寻了好久才寻到这个包间来。三叔公连忙起身迎上前把他往左上席拉。众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是一脸的惊异。说来也是,德道家境贫寒,又是个没儿子的绝户,他凭什么坐上席?德道本人这时更是涨红着脸不肯坐过去:“不行不行三叔公,我哪能坐上席呀!”
  “你怎么不能坐上席?”三叔公拉着德道说,“你两个女儿,老大前年考上清华,老二今年取了复旦,我们周氏家族哪个有你成就大?这上席你不坐哪个坐?”

17
钟馗捉鬼图
   
      杨世英
     
      那个晚上,我去了我学生家。学生是个领导,他在市里任要职。
      学生热情地把我迎进客厅,他那很有气质的漂亮妻子为我倒茶上水果。
      我和学生边喝茶边聊。
      墙上一幅画引起了我的注意——
      钟馗捉鬼图。
      画面上,钟馗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丑,虎虎生威。钟馗的大手紧攥“鬼”的脖子,那“鬼”微显透明的胸内,隐约藏着一颗黑色扭曲的心,黑黑的心上长着一只灰白的眼睛,很邪恶。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鬼”居然没有脑袋。
      我问学生,这幅画是哪位大师的杰作?
      学生笑笑说,先请老师评评画。
      我说,我不会评画,但看得出,这画很有功力。只是不完整。你看看,那鬼没脑袋嘛?
      学生呵呵地笑,说,这鬼最好没脑袋。
      为什么?
      学生告诉我,这画是他妻子十年前画的。妻子读中学时学过画。妻子有意不给这只鬼画脑袋。当时,年轻俏皮的妻子说,你什么时候变坏,就把你的脑袋画上去。
      学生说,十年来,我时刻提醒着:不能!千万不能让这只鬼长脑袋!
      我笑了,你这里我会经常来,我要看看,画上的鬼是否长起了脑袋。
      我愉快地告辞离开。
      其实,我是有事来的,但我一句都没说。


18 《盼盐船》
        文/冯铭


    玉珍蹲在码头上,用棒槌正打着衣服,河滩上就飘来句整齐的号声。玉珍转过头去,见三个男人光着膀子,正弯腰拉着艘盐船。盐船上站着一年青汉子,手里横着竿,嘴里念着曲,说,妹妹的脸蛋长得俊呃,妹妹的声音哥爱听呃!念完,岸上男人就附和,说,嗨哟,嗨哟。盐船一上来,玉珍就看着他们笑,汉子见玉珍笑,就开始搭讪,问玉珍要蔬菜,送玉珍以发夹,以小圆镜子。然后又唱着号子,往上游撑去。
    之后,玉珍无论是洗衣或是洗菜,都穿了件红衣服。盐船一进入筲箕湾地界,那码头上若有红点,就多半是玉珍在洗衣物。在这条河上,七八天会有一艘盐船上来,上来的汉子都认得玉珍,可玉珍就只认得送发夹的那个年青汉子。
    这天,玉珍照常在河边洗衣服,也照常穿了件红外衣,她搬了块石头坐着,拿棒槌打几下衣服,眼睛就去下边瞭一眼,打几下衣服,又去下边瞭一眼,下游却始终没有盐船上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那汉子说好这几天上来,却不见他踪影,再不上来,家里给玉珍定的日子就到了,爹给她定的是外村的一个茧子,玉珍不同意,爹就说,你一个哑巴,能配上人家就不错了。
    玉珍打算离开父母,跟盐船上那个汉子去,可等到出嫁这天那盐船都没上来。于是玉珍就像傻了一样,只晓得淌泪,到第二天跟结亲队伍出门去,眼睛也还在往河边看,往河边盼。玉珍就开始恨那汉子,也恨自己,恨汉子背信弃义,恨自己命苦!
    在回门这天,却听说有个汉子在村外打听玉珍,待玉珍走出村外,那盐船已经远去。


19  《战争三题》/ 流浪飞沙

无题
文/钟心


  深夜,他被叫醒,说是队伍要开拔。
  在不断的催促和忙乱中,他被人流裹挟到火车站。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他问。没人回答他,也看不到火车。他只看见车站内外,人满为患,乱哄哄的。
  他想既然是坐火车,那么一定是去很远的地方。要命的是,忘拿香烟了。
  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火车喘着粗气进站了。据说,是晚点了。车里的乘客很快被清空,队伍开始往上爬。车厢很快人满为患。他的脸紧贴着车窗玻璃。他看见还有好多人没挤上车。
  在单调的咣当咣当声中,他很快昏昏入睡。
  再次被叫醒的时候,火车已经停了。他被人流卷下车。到了吗?他问。但是没人回答他。队伍依然乱哄哄的。
  他很快发现这里不是目的地,他们停在这里是因为没路了。
  他们被急令跑步去汽车站。
  那里更乱。车上的乘客统统被赶下来,哭爹的哭爹,骂娘的骂娘。
  他们开始往汽车里钻。更多的人照例被丢在站台。
  为什么这么急?他问。但是没人回答他。他慌了,他想爬出汽车,可是根本挤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再次停下。他好不容易下车透了口气。
  一些车的油被抽出来,灌到另一些车里。
  他的车子在催促声中重新启动。他发现人越来越少了。他想偷偷留下,却被人强行塞上车。
  车子终于跑不动了,没油了。他们被紧急集合起来,然后,身体最壮的人被挑出来,凑成了一个连。他成了旗手。
  他举着军旗,跑进了淞沪战场。


两秒
文/钟心


      他犹豫了两秒,把那张照片放进衣兜。战场清理完毕。
      那是一对兄妹的生活照,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我,妹妹”和家庭地址。他不知道是敌军的还是友军的,也不知道该不该代为寄出,但在难见雌性活物的战场,他被照片里的女孩强烈吸引了。嗯,战争结束后就去找她吧,跟她谈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
      只有干掉两秒,他的战争才算结束。为此,他挺过无数次死亡。两秒,那个恐怖的狙击手,已经连续射杀他十几名巡逻队友。通常是中弹后两秒,你才能听到枪声。所以,他们把他叫做两秒。
      阳光斑驳的山林,队友腿部中弹,痛苦地倒下。两秒后,他听到了枪响。是两秒!他在掩体举起望远镜。对面的山林,纹风不动,然而,又一颗子弹中止了队友爬向自己的努力。这是两秒的惯招:头两枪不致命,诱使救援者进入杀伤区……要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被猎杀。
      队友在他耳朵里痛苦地挣扎,他在望远镜里搜寻着神秘莫测的树林。双方都在倒计时。第三颗子弹终止队友挣扎的同时,他看到了树林里瞄准镜的反光。他的枪开始怒吼。反光消失,两秒在调整位置。镜头闪出两秒的脸。他犹豫了两秒,然后中弹,枪响。
      ……两秒走过身边,他努力微笑。他觉得,两秒跟照片上一样漂亮……
      他凝固的微笑,使她回过头来。


停战协议签订以后
文/钟心


      结束了吗,真的结束了吗?营长抱着头,喃喃自语。
      这一天出奇地晴朗,阳光和煦得无法让人想到杀戮,尽管他每天都在杀戮或者等待杀戮中度过。
      喑哑的广播已经恢复了欢乐的曲子,回过神的士兵们狂喊着扔掉枪,随之笨拙而肆意地扭动着身体,尔后纷纷赤身跳进附近的小河,痛快淋漓地地打起水仗来。
      营长掬起一捧清水,无数业已死去的战友的脸,随波漾开。为什么他们等不到这一天?
  一伙衣衫褴褛而全副武装的人,忽然出现在离他们数步之遥的地方。
  空气刹时凝固了。
      听到广播了吗?营长艰难地挥挥手,他们已经签停战协议了。
      回答他的是警惕的眼神,紧握的枪。也不知道他们是想放下呢还是举起。
      你们是要回营地吗?营长继续问。
      这是什么曲子?为首那人点点头。
      友谊地久天长。
      真好听,那人点点头,喃喃自语,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听了这么久的广播,我也是头一回觉得它好听。营长说。
  他们都凝神听着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曲子再度中断,变成了一个慷慨激昂的男中音:“……停战协议12小时后正式生效。各部必须立即推进,抢占阵地,努力扩大战果……”
  相关链接:……这是自停战协议签订以来的首次军事冲突,……伤亡重大……

20
   味精 / 周国华
  
    月儿悄然行走在天幕,他雕塑般坐在床上,目光与月光接成一条直线。
  护工进门,开了灯,端来一碗汤圆:刚热的,今天是元宵。
  他收回目光。汤圆,他记不住曾经吃过多少,在家中,军营里,养老院,一处比一处做得精致。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盛着小半瓶粉末,灰黄灰黄的。
  拧开瓶盖,戴起老花镜,他两指紧捏牙签,定了定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剔出些许。盖住瓶盖后,他急喘了好一阵子,这才对着瓶子牵牵嘴角,转而又叹气:不多啦!真的不多啦!
  或许是实在太少的缘故,小雪球般的汤圆上,那些刚放进去的调料一经搅拌,便无影无踪了。
  颤巍巍夹起汤圆,他咬了口粉皮,笑了:爹,您磨的粉,还那么细!
  嚼了嚼馅,他点头:小翠,你拌的,还那么香!
  咽下一个,他的舌头围着上下唇绕圈:娘,您下的,还那么透!
  再夹起一个,他说:娃儿,你也吃一个……
  突然,他手一抖,汤圆掉入碗里,同时滚落的,还有两滴浑浊的泪水。
  离家时,小翠正怀着娃,五十多年了,他竟不知道娃儿是男是女。
  他呆望着小玻璃瓶。五年前,老乡从海峡对面的老家回来,带回了这点家乡的泥土。这以后,每逢佳节,他都会将它们掺入茶水里,菜肴中。
  他还得省下一点儿,百年之后,将它们掺在自己的骨灰里。



21

三日之期 / 湖南三少

  赵国发生了大旱灾,颗粒无收,民不聊生。父王下令开仓赈灾,可惜面对多如牛毛的灾民,资源匮乏的国库明显杯水车薪。
再这样下去,必将饿殍横野,人祸四起。
无奈之下,父王向富饶的秦国求助,秦王答应拨出十万石大米以解赵国燃眉之急,不过有个条件,就是要将身为赵国公主的我下嫁于秦王为妃。
我不顾父王的劝阻,答应了使者以婚换粮的要求。
浩浩荡荡的送亲仪队抵达了秦国宫殿,秦国的粮食也如约而至送至了赵国的边境。我跪在秦王面前,恳求道:“还望大王恩准,将婚期延至三日之后,待我稍作歇息,沐浴斋戒后便可入宫。”
秦王自觉肉在口中,不急于一时,准了我的请求。
三日后,富丽堂皇的大殿上,我与秦王衣着华贵喜庆,完成了无数繁缛隆重的仪节。行完三拜之礼,我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秦国王妃,秦王笑呵呵地揭开了的我红头盖,突然,他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我满脸泪痕,一把小巧玲珑的短匕正抵着颚下。
我道:“大王虽趁人之危,可也算言而有信,我亦不负承诺,以婚换粮,然我心实不属大王,今已完成使命,故此拜别大王。”
秦王不解:“既然你一心求死,来秦之日便可自我了断。何必要等到三日之后呢?”
我答:“三日之期,大王的十万大米应已消耗殆尽;三日之期,足已给我赵国将士休养备战,想必此时,大军已达秦国边界。”
说完,我手中一颤,迸出一道鲜明的彩虹。


22
如果火车没有晚点 / 段国圣


    因为火车晚点,我的计划被打乱,只好在一个叫尸的小镇住下。
  这是一个美丽小镇,道路两旁有郁郁葱葱的树木,镇中心有一个喷泉,山坡上还有一座像城堡似的建筑。我决定先找一个旅店住下,旅店的老板很友善地哈着腰:您来了。这话听上去很不对劲,好像我跟这个旅店事先有约似的。我要了一个房间。从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那个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城堡。
  经过几天的颠簸,我已经十分疲惫,躺倒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睡梦中我又上了火车,哐唧哐唧,哐唧哐唧……然后钻进一条隧道。
  醒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窗外没有了城堡。屋子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很多的仪器,我的手不能动弹,好像被绑起来了。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站在我一边,他穿着一件白大褂,目光炯炯。
  我在哪里?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大口罩的声音含糊不清:你病了!
  我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所有仪器都与医疗有关。
  你昏迷好几天了。
  我望着天花板慢慢回忆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小镇的,是因为火车晚点,我改变了主意,我在这里生了病,身上也少了些什么……如果不是火车晚点我现在正喝着拉菲在一个叫金的城市谈一笔大买卖。
  我很快就出院了。在离开城堡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被这里的“热心人”换去了一个心脏取走了一个肾,我的一只眼睛也失明了,但我没有吭声,装作不知道。
  如果不是火车晚点我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但火车晚点跟我是有关系的。我承建的那条隧道(离尸镇只有一公里)一年前发生坍塌,无数人为此丧命。火车到这里便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只是我不知道。




23
也是一种浪漫 / 火树

亡命途中,他尝到了比贫穷更可怕的绝望。
一条小溪横在路的尽头,似乎已无路可逃。他一头扎进小溪里。
清冽的溪水浇灭了眼中赤红的心火,他抬起头才发现,小溪对面,一双白皙的脚丫在顽皮地踢踏着水花。
像是要抓住一点希望,他探身捉住那双脚,顺着脚往上看,竟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女人。
女人没有歇斯底里的惊恐,反而沉静地端详了风尘沧桑的男人一会儿。然后,她轻声对他说道:“我知道,从小就知道,只要我守在这条小溪旁,就会等到真正属于我的男人。他会捉住我的脚,带我离开这个小村子,或者……杀死我。”
她的声音遥远又真切。他急忙放开手,有些无措地说道:“我在赶路,不会带你走的。”
“哦,那就杀死我吧。”她幽幽地轻叹一口气。
他吃惊地站起身来:“不!我不会杀女人的!”
她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个落魄的男人,欣慰地说道:“你是个好人。”
“你看错了,我是个强盗。”他转身准备离开。
“我没看错,强盗也有好人。”女人这句话让他眼中一潮,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噩梦多么幽深,“跟着我,你会一辈子不安生的。”
她浅浅地笑了,反问道:“在溪水旁空等一辈子,我会安生吗?”
两人的目光纠缠,一切尽在不言中。偶然的邂逅仿佛早已在永恒中注定。他倾尽一生的温柔将女人扶上了马背,然后跨马扬鞭冲进血色残阳……
若干年后,一队官兵包围了南山下的一座小草庐。他拔刀相抗,豁出性命要保护生命中唯一珍爱的女人,无奈寡不敌众……
就在爱巢将倾之际,一道霞光从他的身后发出。官兵挡者披靡,纷纷倒地。他惊愕地转过头,看到一向弱柳扶风的她,此刻如仙子般挺立在草庐前,窈窕娉婷,星目含嗔,手中一条红绫随风轻舞……


24
发新社在牡丹路上

文□冷清秋

推门进去,那个齐头发女孩正趴在镜子前拿把小镊子拔眉毛。看看,扫我一眼,说对不起,我们十点钟上班。四下看看,墙上的电子钟还差十五六分钟。就把自己扔进靠门口的椅子上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会儿。

女孩却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一把拉开玻璃门说,我们还没上班呢。

我愣愣,尴尬地站起来。指着电子钟说不是快到点了么?

不是还没么。女孩拢拢头发,说一会要打扫卫生,收拾妥当才营业。

在牡丹公园转悠了十几分钟后再次返回,发新社门口的地砖已经亮着光泽了。店里隐隐有音乐透出来。理发?刚走到门口,女孩就拉开门冲我妩媚地笑。

我愣愣还以为认错了人。看我点头,女孩的胳膊就绕了过来,说先带您去洗头发吧。

我对女孩说经常头疼,女孩没吱声,但按摩时加大了点力度,这让我觉得很舒服,闭着眼睛的我差点想进入梦中。坐下来后,女孩问想剪个什么发型?我说随便。女孩笑了,瓷白的牙齿一闪一闪的。我闭上眼睛,只听到剪子的咔嚓咔嚓。

半个小时后解开围布,我的眼睛亮了一下,又熄灭了。说这发型不合适,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女孩瞪大眼睛说咋不合适,既年轻又精神。我再次朝镜子里看看,说真不合适,显得太年轻了点。那……我再给您改改吧,女孩说着拿起剪刀。

一踏进家门,老太婆就大惊小怪地扑过来,她左看右看后醋意十足地说,你个老不死的,弄这么花哨,去哪里风流快活了,儿子的婚事一点也不知道操心。

操啥闲心么,我低头在老太婆脸上狠狠咬了一口说,那小子,有眼光!


25
老油坊》
        文/冯铭

    村旁有幢瓦房,房里有一木榨,吊一撞杆,杆下立着几个汉子,他们拉着杆说,喂呀咿嗨舟哩。掌杆的得得就退到门边,盯着榨上的楔子,说,“嗨——!”楔子就“砰”一声。得得再喊,那“砰”声就再响。
    不几年,得得在房里就不喊了。榨撤了,房子被一个女人承包了。女人的丈夫在外寻了新欢,就与女人拜拜了。女人不服气,就偏要承包这油坊。于是,女人就找得得去城里,买了打米机和榨油机。
    一天,女人给得得二百块工钱,说,得得哥,等收回成本了,你六成,我四成,行不?
    又一天,女人在家里遭人猥亵,便来油坊找得得表态。得得不知究竟,只红着脸,不说话。女人见得得不说话,也红了脸。
    两年后,女人见得得仍不表态,就买了油坊送予得得。女人说,得得哥,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走了我们还是兄妹。女人还嘱他,说你只要把打米坊经营好,有的是女人!
    第三天,女人就请来了屠户,邀了村人,在院里摆了一天的筵席,拉了一宿的闲话,第四天清晨就走了。
    走时,得得不在院里,却在油坊门口等候,他知道队伍要从门口经过。倒是女人走到门口,他已俨然痴傻,眼睛看着前方,手里捏着纸屑,女人去喊他,他也不答应。
    唢呐在晨曦中嚎着而去,女人在朦胧里就泣着而行,队伍至一弯口,几个婶子就要道别,返身刚走得半里,就突见油坊方向起了火光,几个婶子一慌急,就嚎了起来:天哩!天哩!是哪家哩!
    婶子们走近了才看见是油坊,找到得得时他已人事不省,苏醒后就直是念着不要油坊,不要其他女人。

26捉猴子
   
蓝鸟飞来

     我将儿子叫到一边,给他讲了一个少时的陈年趣事。

    家乡有个孙老爹,是个耍猴人,养着两只猴。小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耍,看猴子表演。孙老爹那只猴子年岁大了,身上黄毛也慢慢脱落,懒洋洋的,玩杂耍动作也不利落了。有心上山再捉一只小猴来接班。

    龙虎山里猴子很多,但特别机敏,要想捉到一只猴子真不容易。

    一天,我死缠蛮打的拖着孙老爹带我上山,想看看孙老爹捉猴的绝技。孙老爹好不容易答应了:“就一个条件!”我问什么条件?“小孩不能偷懒,帮我抱个南瓜。”我说行!拍手成交。

    孙老爹在大南瓜上凿了个小洞,把瓜囊挖了个干净,然后放进一把炒玉米,把南瓜放在一个猴子出没的山径口,我们就躲到树丛观察。一只大猴子走近南瓜,闻了闻,伸手想抓,洞小够不着,无奈将南瓜玩了几圈,悻悻走了。我屏住呼吸。又来了一只小猴子。它一走进大南瓜,就用小手伸进南瓜洞里,可手一伸进去,就拿不出来了,小猴只好急得拖着沉甸甸的南瓜走,哪里跑得快?这时只见孙老爹纵身跃出,三步并二步跑了过去,一把就将小猴擒住了。

    我说,小猴咋不放下南瓜呢?
    哈哈,孙老爹笑了两声,说:虽说猴子机灵,但本性十分贪婪,抓到一把炒玉米就死活不肯松拳头,所以手伸得进去拿不出来,拖着大南瓜就擒.....

    明天就到S县赴任县长的儿子,静听着我的故事,沉默了片刻,说:“老爸,您放心。”(

27

天知道

文□冷清秋

早饭小米根本没去做,起床后她就坐在沙发上发呆,我知道她还在为豆豆入学的事情烦恼。只好走过去揽着她的肩笑笑,说亲爱的,别担心我会摆平这一切。

要拜访的这家是电视上经常报道的富户。他们家的儿子开矿,据说每年上缴的税赋都超过了百万。这栋别墅在森林半岛,周边洛水潺潺,杨柳依依景色十分宜人。正门的保安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来访者。我很庆幸自己身上的工作服,和肩上抗的“沃尔”纯净水。

敲了十几下房门依然紧闭,没人应声,我将水桶放下,握着门把手稍稍一用力,这扇门竟然打开了,哈。

房间里很凌乱,衣服、帽子、纸巾和滚在地上的水果,到处乱糟糟的。这景象令我不住地皱眉头,想起很多被贼光顾过的家庭。我嚼着口香糖无比懊恼地想,看来他们家也遭了贼。就在我返身打算离开时,被身后身后奇怪的嘶嘶声牵引到了卫生间。马桶上匍匐着一个老人,猛一看还当是块破布,她的脸色青紫,正无比绝望地望着我喉咙里发出嘶嘶声。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患着心脏病的父亲。我迅速行动起来。

跑到楼上,从床头柜翻出老人的药拿下来,接杯温水扶着喂进去。将房间散乱的物件规整到原位。老人倚在沙发面前的地板上,湿漉漉的眼神一眼不眨地追着我,望着我。

是在准备离开时听到门铃响起的,我把惊慌失措的目光递过去,老人竟然冲着我无邪地笑了。

我当然是毫发无损地从森林半岛走了出来,我的手里还攥着男主人塞给我的一大把纸票子。

可是,天知道我流什么泪,又骄傲什么。

28
寿材
文/左世海

眼看老娘一天比一天病重,兄弟三个坐到一起商议着为娘准备寿材。
老大说;“娘苦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咱得为她做一口上档次的棺材,让乡亲们看看咱们的孝心。”
老二说;“要说上档次,就数柏木的了,就像咱村吴老爷用的那种,富贵大气,让人看了眼亮。”
“柏木是好,可贵着哩,听说至少一万多元。”老三说。
“贵不怕,由咱三家分摊,该出多少算多少。就这样说好了,你们回去和弟妹商量一下,没意见,咱就定了。”老大说。
一周后,兄弟三个又坐到了一起。
老二说;“柏木是不是有些贵,咱们的光景没法和吴老爷家比,人家有当局长的儿子,咱没有那么多钱。”
“可不是,棺材再好也是给活人看的,有那钱不如给娘买点好吃好喝的,趁她还有一口气。”老二提议。
老大咳嗽了一声,吸着烟说;“那就买红松木的,价钱也不高,每家六、七百元,能承受的起,就这样定了,回去和弟妹们说说,钱集齐后,立马去买。”
还未等三兄弟再会面,老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然离世。
兄弟三个望着躺在土炕上僵硬了的老娘,默默无语。
还是老大开了口说;“松木棺材来不及买了,咋办?”
老二说;“你院里不是有一根盖房时剩下的粗杨木吗?我看做口棺材够用。”
老三说;“是呀,放也是闲放着,年久了,怕腐的啥也做不成了。”
老大沉思许久,说;“就这样定了,老二你去请木匠。老三你去向亲戚们报丧。”
老大独自来到院子,望着墙角那根满是裂痕的杨木,用脚踹踹,嘟哝到;“可惜这木料了,要做棺材。早知做一对橱柜,多好??????。”(


29

爹的红苕酒
谢林涛

  雨还在下,还在下。
  堆在屋角的红苕,散发出醉人的酒味。
  那是一家五口两个多月的口粮。娘的叹息,一声响过一声。
  剁碎,风一吹,干了,就不会坏。爹呵呵笑着安慰娘。
  于是,爹和娘轮番挥舞菜刀,堆成小山一样的红苕,在邦邦声里,很快变成指尖大小的颗粒——苕米籽。
  雨还在下,还在下。屋子里的空气潮潮的,几乎能攥出水来。
  屋子太小,剁碎了的苕米籽,还是像小山一样堆在角落。
  酒味越发浓了。娘的叹息,一声响过一声。
  哈,干脆把这些苕米籽用来酿酒吧,喝酒也可以当饭的!
  几天后,已经变质的苕米籽,经过爹一阵折腾,变成了两满坛子红苕酒。娘从来不喝酒,小孩子不能喝酒,那酒,便成了爹一个人的专利。
  家里很快断了粮,爹一连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借到了一担稻谷。以后的两个多月,靠了这担稻谷,我们每天才能喝上两顿稀饭。爹每顿都要先喝一海碗红苕酒,眯着眼,嘴里滋滋有声,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着,脸上的表情赛过神仙。等到我们都放下了碗筷,爹才最后揭开饭锅,锅里还剩娘特意为他留下的半碗稀饭。
  红苕酒真是好东西,爹也就喝了一个多月吧,身体竟然胖了。我也想喝红苕酒,但爹坚决不肯,一滴也不让我沾。
  身体胖起来的爹,突然有一天晕倒在田里。爹的脚肚子一压一个深窝,好久也恢复不过来。
  娘流着泪,倒掉了爹喝剩下的那坛子红苕酒。娘尝过了,那根本就是水!娘想起来,爹酿酒时,没钱买酒曲。

30
 回家
  谢林涛

  门突然开了。门外,一个小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屋里的我。
  你是?小女孩后退一步,两手张开来,撑住两边的门框。
  呵呵,我是谁?你猜!我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沙发上。
  小女孩骨碌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突然大声喊道,你是爸爸!
  我一弹而起,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
  我们给妈妈一个惊喜,我笑着轻轻地说。
  小女孩回头看看,然后飞快地跑到我面前,书包往地板上一甩,扑进我怀里。
  爸爸,你怎么才回呢?我都上幼儿园了!
  爸爸……爸爸也想早点回啊,可爸爸要到外面挣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我不要爸爸挣钱,我要爸爸跟我在一起!小女孩仰起头,用她嫩嫩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
  啊……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小女孩像兔子一样蹦出我的怀抱,又使劲拽着我的手,硬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我的目光与女人的对撞了一下,又很快弹开。女人扫视着屋子,张开的嘴巴久久没法合拢,身子抖着,脸色苍白。我赶紧跨前两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别吓着孩子……
  很晚了,小女孩才在我讲的故事里甜甜睡去。我把她小心地抱到坐在旁边的女人怀里,起身告辞。
  临别,女人告诉我,孩子她爸,还得在监狱里呆几年。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小偷。

31
千古一笑/黑山老鹰
     
     她站在城头,满面愁容,看着原野上干枯的荒草在萧然的北风里舞动。王爱怜地搂着她的肩,“爱妃,你心里究竟有多少苦恼,陪伴孤这么久,始终不见你笑过。”
     她一动不动,任他吻抚。他是一国之君,她没有权力反抗,就像每个晚上一样。她很不解,后宫三千粉黛,个个风情万种,王怎么就只喜欢木偶一般的她呢?
     王紧锁眉头,显然,他不喜欢木偶,但他始终割舍不下她。他用尽了方法,曾为博她一笑赏赐千金出榜招贤,可她依然如死水一潭。
     忽然,王的眉头舒展开了,“来人,去烽火台点燃烽火。”
     “陛下,使不得呀!”身后群臣跪倒一片。
     “滚,都拖出去!”王大怒,“点烽火!”
     大臣们被拖走了,一个士兵骑着马直奔烽火台。
     一股浓浓的狼烟在风中挣扎着,努力地抱成一团,缓缓起舞。
     不多久,天边腾起一线黄尘,滚滚而来。
     马蹄声,脚步声,青铜器械的撞击声直冲云霄。各路诸侯兵临城下,等待着王的号令。
     她先是一惊,继而一脸幸福地望着城下军队。
     一匹白马立于队前,马上战将金甲,素袍,银枪,英姿飒爽。
     她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便红了脸。
     低下头,她痴痴地笑了。

32

蓝蝴蝶 / 孙子故里
   
   再次逃脱追捕,他潜进广袤的草原。
   茵茵青草随风起伏,翻卷的绿浪涛涌波连,他匍匐于没腰深的碧草中,恢复着体力,倾听着风声,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红荆。
   红荆在一米开外,红荆枝上落了一只蓝蝴蝶,蝴蝶蓝宝石一般,蓝鲜如洗,一体明丽,他想:草原时有野狼出没,蝴蝶怎么会迷恋这里!
   他咽了口吐沫,失神地凝望着蓝蝴蝶,女友小雨的身影跃出脑海。那天,小雨一袭蓝裙从楼顶跳下,俨然一只翩翩的蝴蝶,在黎明的曦光里,划出一道蓝色的光晕,光晕瞬间凝固于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当他把尖刀挥向那个披着人皮的色狼的一刻,脑海醒着的,就是那一道蓝色的光晕。
         眼前,蓝蝴蝶煽动明丽的双翅,仿佛向他示意,他心中猝然划过一股刺痛。
     他的心情犹如起伏的草原,涛涌波连。他从碧草中爬起来,站直身子,伸出双手,轻轻地,轻轻地靠近蓝蝴蝶。
   “叭——”
     枪声从背后响起。他身体猛地一晃,接着努力站住,没有回头,目光依然盯住蝴蝶,蓝蝴蝶仿佛受到了惊吓,振翼跃起,他目光紧追蓝蝴蝶不放,任由身体重重投进草原的怀抱。
   蓝蝴蝶平展双翼,在他视线之内,用身体画了一个蓝色的圆,接着翩然飘落,花一样别到他红透的胸口上。
        他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笑容凝固在脸上。

33
颤栗 / 孙子故里
   
  父母按点儿出门,把我一个人丢下,我垂头凝视着自己的下肢,心情几乎冷到了冰点。
  我拄拐杖站起来,端起吃剩的米饭,托一条空空的裤筒,走到窗边,拉开玻璃抛出去,瓷碗回了我一声沉闷的碎响。
  回到椅边,我不知有什么可做,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几声鸟鸣,我回到窗边,发现外面来了只小鸟。只见小鸟,小嘴红颜,羽毛金黄,正机警地跳跃在散开的饭粒间。
  哦,明白了,小鸟是奔饭粒来的!
  我匆匆走到屋外,用一只脚将饭粒碾碎,扫起来,收进垃圾桶。
  小鸟逃到树上,啾啾叫着,瞪圆眼睛看我,我不理她。
  第二天,我在窗前支起罩网,网下撒满饭粒。
  果然,小鸟又来了。我站在窗边,手捏拉绳,两眼盯住外面。
  好!快!往前,再往前……
  “扑通!”
  也许精力太过集中,腋下的拐杖吱溜溜滑开,我身体重重摔到地上。
  小鸟逃上树梢,瞪圆眼睛,朝这边张望,我有些窝火,心想:神气什么,这事没完,明天我不会放过你,笼子都给你预备好了!
  小鸟在树枝上跳了几跳,头一仰,接着欢快地鸣叫起来。
  哦!好婉转!好清澈!清澈得让人无法抗拒!这歌声可比我想象得美妙多了!
  我瘫坐地上,一动不动,静静倾听,直到小鸟把歌唱完。
  小鸟飞走了,我目光落向墙边的竹笼,竹笼空空,却闷,闷得就像我这间屋子,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将眼睛闭上,用力,用力平息着胸中莫名的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地上爬起来,无精打采出屋,撤掉了支在窗前的罩网。
      第二天,我送父母出门后,在窗前撒下饭粒,回屋静静等待。

34
 长途汽车 / 孙逸
  
  
  车厢像个闷罐,我们像一颗颗晒干的豆子被彼此的汗臭味烘蒸着。
  我十分羡慕那些早早捞到座位的人,他们至少可以在漫长的堵车时间里阅读完一本砖头似的小说,而我只能靠打颤的双腿和摇晃的吊环保持平衡。
  车外满是出售各种食品、饮料、杂志的小贩,据说他们仅凭这条线路日复日的堵车长龙就能奔向小康,而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支付着自己的小康成就别人的幸福。
  三个小时过去了,浩浩荡荡的车群依然纹丝不动,像一只养精蓄锐的冬眠蛇,我们就是它腹中的食物残渣。
  车里的人开始攀谈,一扫往日的冷漠,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我身边坐着的一个女孩似乎也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起身让我休息,经过几翻推辞,我还是坐下了。
  堵车的时间不断拉长,天也黑了,我们的交谈却很惬意,大有忘乎天地而自存的意思。半夜她推醒我,说想去厕所,我自然担负起监护的任务。从那天开始我们的关系更亲近了。
  几天后,堵车的形势依然不乐观,有些人离开了,我和女孩还有其他十几个人决定继续坚守。
  一年后,女孩在这辆堵在高速公路上的长途汽车上生下了我们第一个女儿。
  那天我们和邻居们痛饮了一场,相互拥抱着,并畅想未来的幸福生活。



  35   不速之客
  文/薛长登
  
  玛丽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个满脸倦容的男子站在门前。他外面穿着黄大衣。
  “你来了?快进来,外面冷。”玛丽说。
  男人刚想说话,玛丽说:“我刚做好了几道菜。”
  男人望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菜,咽了一下口水。他走进屋子,犹豫地往卧室望。
  “你的表哥早上出去了,他晚上才回来,他早上说你今天晚上到,没想到你这么快。”
  男人脸上浮现一丝笑,他转身关上门,坐到了餐桌前。
  “来点酒吧。”玛丽从酒柜里取出一瓶好酒。男人眼里闪着光。
  男人开始吃菜喝酒。
  这时,玛丽的手机响了,玛丽微笑着对望向他的男人说:“你表哥的电话。”
  “表弟提前到了,他和照片上一样潇洒,他正在屋里吃饭喝酒……”
  半小时过去了,男人还在自斟自饮。玛丽透过阳台望向对面,她笑了。
  男人终于满意的丢掉杯子,站了起来,说:“谢谢你的款待,我开始只想要点水喝,我并不是你丈夫的表弟。”
  “我知道。”玛丽说。
  “其实我是在逃犯。”
  “我知道。你的照片我看过。我的丈夫已经追捕你5年了。”玛丽说。
  “我流浪5年了……”男人说着向玛丽走了过来。
  “你别乱来……”
  “我知道……”男人脱掉黄大衣,玛丽惊呆了——男人的腰上绑满了炸药。
  男人解下来那些炸药,放到了桌子上:“你打电话让你老公进来吧,我跟他走。我本想等他进来我们一块同归于尽的,现在,是你的温柔和善良让我改变主意了……”


 36 鸳鸯豆腐
  
  尚庆海
  
  她执意要在家里请他的秘书吃饭。秘书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喊他:“狗蛋,过来一下,需要你帮忙。”狗蛋是他的小名,他有点不好意思。
  菜端上了桌,一大盆清水炖豆腐。秘书有些愕然,他有些尴尬。
  她笑着说,不好意思,今天虽然菜是简单了点,但保证你绝对没有吃过。她平静地说,你知道吗,在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我和狗蛋什么也没有,两个人背着父母来城里闯荡,最开始的时候连吃饱肚子都是问题,每周我们改善伙食的时候,就是这道菜,鸳鸯豆腐!
  鸳鸯豆腐?秘书好奇地盯着面前的清水炖豆腐看。
  是啊,鸳鸯豆腐。她说,你知道吗,我们那时候其实连豆腐也买不起,每次就买一块钱的豆腐,两个人烧一锅水,就喝煮豆腐的汤,你不知道当时感觉有多香!
  她并不年轻的脸上漾着幸福,说,我们吃的时候,狗蛋一个劲给我碗里夹豆腐,我不依,后来,我们干脆用一个大碗盛在一起,我吃一块豆腐,狗蛋也吃一块豆腐,我喝一口汤,狗蛋也喝一口汤,狗蛋总给我拣大块的喂我,狗蛋说我们给这个菜起个名字吧,我说不就是清水炖豆腐吗?狗蛋说和别人吃它叫清水炖豆腐,我们俩吃就叫鸳鸯豆腐!
  她说完,微笑着给秘书盛了一碗。
  他凝重地盯着她,心潮澎湃。
  秘书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碗鸳鸯豆腐,轻轻地说,大姐,这碗鸳鸯豆腐我不能吃,我不能让这道浪漫的鸳鸯豆腐因为我的加入而又变成世俗的清水豆腐。
  秘书放下手中的碗,对她和他轻轻鞠了一躬,起身告辞。
  他紧紧拥她入怀。她在他的怀里,再也不用伪装坚强,任泪水恣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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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闪人

发表于 2014-1-3 19:44:49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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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 19:4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老师辛苦了!收藏,慢慢品读。: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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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 21:40: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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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闪人

发表于 2014-1-4 00: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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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4 09: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老师辛苦了,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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