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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小说] 中篇连载: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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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闪人

发表于 2013-4-4 16:5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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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曾勇 于 2013-4-4 17:08 编辑

残     冬
  
  曾勇
  
                                                                  一
  
  天刚蒙蒙亮,夜色还在和晨曦僵持着,张启文就骑着电动车来到了娘老子家敲门。时值冬末,本地与全国大部分南方地区一样,刚刚经历了一场几十年来罕见的冰冻;近两天虽然没再下雪,但冰雪尚未融化,酷寒淫威犹存。一路寒风扫过,张启文脸上麻麻辣辣的颇似被细小而柔韧的竹梢抽打了一遍。娘老子拉开门,随即顺手揿开门厅那荧光灯,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望着张启文右边脸上那块红里透黑的冻疮问:“这样早就来了,又是为了躲那些追债的吧?”张启文一边脱手套一边答:“是呀,动身晚了,若是让那些背时鬼堵到,只怕又出不得屋!”说着径直走到卫生间去洗脸、刷牙。娘老子见状叹气道:“你这当的是个啥子厂长哟,每日做贼一样,这样冷的天,一起床就往外躲,连刷牙洗脸都来不赢……”张启文也不答话,由娘老子在一旁唠叨,洗漱完毕,便回到门厅打开电视,然后点了一支烟坐在炉火边抽,一边拿起遥控器在那里搜台。
  张启文叭着烟看电视的时候,娘老子便在屋里走来走去忙她的事,忙完便拎着个乳白色保温桶出了门。张启文知道她是去厂门口那龙蓝小吃店给他买稀饭去了。近来,张启文经常头晕、腹胀,食欲也越来越差,吃东西时老作呕。主食里,相比之下还就算稀饭能多吃些。母亲去龙蓝小吃店打个来回需要十分钟左右,但今天她显然没能到达目的地,出门不多久就回来了,满脸慌张地说:“启文,快,快躲起来,有个人寻你,看样子又是来讨帐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有个女声女气的男人在跟邻居搭话,问张厂长娘老子家是不是在这里。张启文忙不迭往卫生间躲,刚刚掩上门,脚下忽然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下:原来,娘老子刚刚在这里搓洗过衣物,遗留下了一些洗衣粉水;与此同时,头又在墙上磕了一下,疼得他差些叫起来,但他忍着没吱声,只摸着头“嘘、嘘”吸冷气——来人无疑是市建行信贷部的刘经理,这家伙近些天到处寻他,希望从厂里追回些贷款去,眼下可不能让他寻到卫生间来!很快,刘经理便进了门厅,尖细着嗓子向娘老子问这问那,所幸娘老子很有经验,没答出什么破绽。说话间刘经理走过来拉了拉卫生间的门,接着就听到娘老子在外面汹他:“做啥子做啥子,我外孙女在里头解手呢!”倒是把那姓刘的给唬住了。
  接下来外面渐渐静了下来,也不知道那刘经理究竟走了没有。正挨在门边侧耳细听,卫生间的窗玻璃“咣”的一声开了,旋即“哗啦啦”一阵乱响。转脸看去,窗户下的便池边已满是碎玻璃,一截巴掌大的断砖就落在脚下。娘老子这时在外面叫开了门,惶恐着脸问张启文伤到哪里了没有,一边骂那扔砖头的人。张启文摸着湿乎乎的屁股说,伤倒没伤着,就是刚才进来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接着问起银行刘经理的去向。娘老子说,那人走了,我跟出去看了一下,往厂办公楼那边去了,估计不会倒转来……
  
  
                                                                二
  
  立窑车间里四处都是厚厚的水泥灰,踩上去一脚一声“噗”。以往生产时,这地方因为时不时有人打扫,倒是没这么脏,也热闹:楼上楼下人来人往的,鼓风机从早到晚“呜、呜”地叫个不停。记得小时候,张启文常跟着爷老子来这里玩:“骑马”——两腿间夹一把扫帚满车间乱跑;“坐溜溜板”——俯身趴在那铁扶梯上自上往下滑;或是学着大人们的样把煤一锹锹往炉窑里掀;有时急了尿就跑到墙角去,掏出“家伙”往那铺满了水泥灰的地下“噗、噗”地射……后来大了些,张启文才发觉爷老子这个永远弥漫着灰尘的工作场所并不是玩耍的好去处。再后来张启文大学毕业分到了水泥厂的上级主管部门市工业局上班,就更少来这地方。没想到去年年底,张启文被局领导派到了这家因为经营不善行将停产的厂子里来接任厂长;更没想到近来,为了应对债权人的围追堵截,张启文不得不把窑顶的立窑车间考勤室选定为厂里的秘密办公场所,自此又回到了这童年时代的“乐园”。此时此刻,张启文刚刚换上爷老子当年穿过的那条藏青色毛料裤(那时爷老子只有在正月走亲戚或是年底参加厂里的先进生产者大会时才舍得把它穿出来),独自彳亍在这空寂的车间里,儿时那些灰头土脸的快乐就象梦幻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其实细说起来,张启文这厂长与其说是上级任命,还不如说是他自己寻来当的。那是去年年底,上任厂长朱丙联因经济问题被撤职“双规”,而市工业局下属企业市水泥厂的产销、财务状况也已是桑榆暮景积重难返:产品因质量低劣长期滞销,成品仓库的水泥堆积如山;生产时断时续,偶尔产出高标号水泥,却又因为资金短缺进不到原材料而不得不熄火歇窑;厂领导因为债务或是产品质量问题时不时当被告、吃官司;职工们因为长时间领不到工资大都生活困难;厂里财务上早已空无一文,除拖欠本厂职工工资一百多万外,厂外尚未偿还的各种债务还有近五百万,另有养老保险金一百零八万没缴清;其他如医保、工伤保险什么的,根本就没参加。由于财务困顿,企业原有的各种福利早已是昨日黄花,以致于“六.一”儿童节看望厂幼儿园的孩子们时,几个工会干部只得自己凑钱买了三斤棒棒糖捎去,结果平均下来每个孩子分得两颗,此事一时在厂外传为“笑谈”……
  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局领导们开了小会开大会,找了这个找那个,没一个人愿意接手这事。时任局计划科科长的张启文刚刚下乡扶贫归来,正在家休息,得知此事后,他便找到局里刘局长,说让他试试看。刘局长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心里颇有些不忍,说你刚刚在那深山沟里蹲了半年,怎好又把这么桩麻烦事派给你呢?张启文说,水泥厂的事麻烦肯定是麻烦,但相比起局里其他人,我毕竟更了解情况,也便于开展工作。话就这么几句,但张启文心里头想的却远不止这些。他想整个工业局就自己是从水泥厂出来的,那地方浸润着父辈们的血汗和期望,也有自己曾经的童年与少年;倒不是说别人就当不了这个厂长,他担心的是人家对水泥厂没自己这份情感,办起事来就怕不会那么尽心尽责。记得九岁那年,他患急性脑膜炎,发病时已是半夜过头,不巧娘、爷都当大夜班去了,小他三岁的妹妹吓得直哭。邻居胡叔叔和熬叔叔闻声来到他家,背起他就往医院跑。那时候城市还没扩张到这边来,从厂里到市医院大半是沙石路面,也没灯,两人轮流背着他一路摸黑走来,无不是一脸的汗水。特别是身材瘦小的敖叔叔,路上跌了好几跤,为不伤着趴在背上的他,每次都是自己先着地,到医院时两个膝盖上满是血……读初一时,爷老子查出了矽肺病,娘老子时不时陪他去省城职业病医院住院,往往一住就是一、两个月。这时厂里的叔叔阿姨们便将启文兄妹俩接到家去吃饭,吃了这家吃那家,从没因此耽误过学习。张启文十七岁那年考上大学,成了恢复高考制度后本厂职工子弟中第一个大学生。消息传出,全厂职工、家属都很兴奋,尤其爷老子车间里那些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其时爷老子已患矽肺多年,受此拖累,家里生活很是困难。大家便凑份子买来酒菜,一起到他家聚餐、庆祝,当时他们那股子高兴劲,就跟自家儿女考上了大学一样。尔后,大家又凑钱供他读书,使经济窘迫的他得以顺利入校学习。在校期间,爷老子病逝。弥留之际,爷老子用游丝般的声音叮嘱张启文道:
  “启文啊,我们家没什么亲戚,我的那些工友就是我们的亲人,往后他们遇到什么事,能做的你要下力做,能帮的你要尽量帮……”
  可一转眼爷老子过世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时不时回到厂里娘老子家,并经常抽空去看望爷老子那些工友,但并没有给他们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现在眼看厂里就要停产,而爷老子当年那些工友大都生活比较困难,并且连个医保都没有;这时候如果睁只眼闭只眼做缩头乌龟,自己将如何面对他们、又怎么对得起爷老子的在天之灵呢?刘局长自然是不知道张启文还有这么一档子心事,只是不无感激地握着他的手说:启文,那就辛苦你了啊!想想又说:这个厂长恐怕比较难当,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哟!张启文说:
  “放心吧刘局,我既然去了,就一定会尽力把工作做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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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4 17:05: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曾勇 于 2013-4-4 17:09 编辑



  吃罢早饭,张启文一如既往前往位于立窑顶部的烧成车间考勤室——自两个月前彻底停产之后,为了躲避债权人,张启文他们便将这地方选定为厂里的秘密办公场所。
  远远的,就听到楼梯口那边传来声响。在这空寂而寒峭的厂房里面,这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夸张并且刺耳。悄悄走近一看,原来有人正在用钢锯锯楼梯扶手;再近,这人竟是杨师傅!杨师傅是张启文爷老子的同事,当年在厂里开展的一个评选“以厂为家好榜样”的活动中,被评为“爱厂榜样”。他有一个全厂皆知的先进事迹:一日半夜,他去立窑车间上大夜班,发现几个当地农民各挑着两粪箕刚从料场上偷来的煤炭正欲离开,遂上前拦阻并因此被严重打伤。那时候张启文还在读小学,每天上学经过厂门口的黑板报时,都能看到那上面为表彰、宣传杨师傅事迹绘出的一幅宣传画。画面上的杨师傅虽满脸淌血却大义凛然,任偷煤贼们挥舞扁担往他身上乱打,只顾一手拖住一个人的粪箕挂耳死死不放。这时杨师傅见了张启文,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是这样启文,现在厂里不生产了,走这楼梯的人也少;再说挨着墙走,没有扶栏照样还安全……”张启文愣愣地望着他,心里头却还在回忆着厂门口黑板报上那副宣传画,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杨师傅,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就不能这样?!”杨师傅的脸上渐渐褪去羞赧,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厂里停产这两个多月来,有几个人没搞公家的东西回去?明拿的有,暗偷的也有,你看看,这车间里连门框、窗户都让人拆了个精光,哪里还有什么抵钱的东西!我再不动手,只怕连一斤番薯钱都捞不回去!”
  张启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依旧愣在那里。
  杨师傅想想又说:“启文呐,我也五十几岁了,在厂里做了几十年,可几十年下来,我得到了啥子?一条卵都没得!”说罢不管不顾地继续“咔、咔”锯扶梯,然后扛起那截锯下来的钢筋扬长而去……
  气喘吁吁爬上窑顶,心里只盼着早点坐下来歇,不料考勤室的门总也打不开,张启文猜出这门是被屋里反锁了,不由得有些来火,正要发脾气,副厂长兼会计严亚军拉开了门:“哦,老大呀,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张启文径直走到炉火边坐下来,长吁了几口气,这才跟他搭话:“没办法呀,来晚了就怕让那些讨帐的人碰到。”见严亚军神色不大自然,便侧过脸朝里屋看,果然,有个满头金发的中年女人从那里走了出来,一边红着脸跟张启文打招呼。她叫赵秋燕,严亚军的网友,是邻市一个房地产商的老婆。她家正在筹建一个年产八万八千吨的水泥厂,有意购买本厂部分设备。因此近来常往这边跑,找严亚军,并在严亚军的引荐下认识了张启文进而有过多次接触。这时张启文见赵秋燕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头发有些乱,衣裤也跟严亚军一样显示出刚刚整理过的痕迹,便笑着跟他们开起了玩笑:
  “哟嗬,对不起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严亚军一时不知说什么,赵秋燕则反客为主从那油漆斑驳的办公桌上拿起热水瓶给张启文倒来一杯水:“喝水张老板,刚刚爬楼梯辛苦了!”
  张启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却不让他们把话题岔开,继续逗乐道:“我上个楼梯算什么,你们才是真辛苦……”
  说话间财务科长吴芸来了。张启文这才停止打趣扯起了别的。不多久保卫科长李冲锋也进了屋。李冲锋三十来岁,身高马大,上世纪九十年代在青藏高原当过几年汽车兵,厂里停产后,他除了原有的工作外,还兼做司机,开着厂办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这时见了张启文,李冲锋便粗着嗓门嚷开了,说他查出了早晨砸张启文娘老子家玻璃的人,是原料车间的青工黑牯。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来,还说要把这事报到派出所去,动不动就砸玻璃,这还了得?还砸到张厂长娘老子家里去了!说话间严亚军从包里摸出手机准备给派出所周所长去电话,让他们把黑牯“请”到拘留所去住几天。张启文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先说正事,这个事等一下子再说!”
  赵秋燕猜出他们是要开会,便出门离开了。
  张启文说:“厂里而今的情况你们也都晓得,交上去的破产申请市法院死活不肯受理,局里马局长还亲自出面帮我们找过人,人家还是不答应,楸住我们上个月卖锅炉的事不放,说我们有转移资产的嫌疑,按照《企业破产法》,想要破产也是六个月后的事。可厂里厂外到处是贼牯,蛮多先前在厂里安分守己的人而今也都偷起了公家的东西,等到半年后,厂里还有个************毛剩?再一个,市建行而今也盯到了我们,好在管我们这边的刘经理先前得了厂里的好处,有意忽略厂里交去的虚假财务报表;现在为了减轻他个人的责任,只是拼命追债,不敢把厂里的真实情况反映上去;这个事一旦等建行那边反应过来,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查封我们的资产抵偿债务,那就被动了。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东西卖出去,好歹换些钱回来,争取交清养老保险的拖欠款,再把医保办下来。”
  严亚军说:“赵秋燕他们买我们厂球磨机的事已经说好了,他们答应了我们开出的价钱。”
  张启文听了一喜,心想严亚军这网恋搞得不错,还给厂里谋得了利益,但他脸上却不表现出来:“那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交?”
  严亚军说:“刚才她说了,就明天交货,货一上车就给打过来五十万。”
  厂里停产后,吴芸主要是兼着出纳的事,她说:“建行这关怎么过?就怕他们把这笔钱截掉啊。”
  严亚军说:“我上个月不是叫你去人民银行申请开户许可证,在工行和农行另开了账户吗?”
  “建行那个刘经理鬼怪得很呢,”吴芸苦着脸说,“开户没几日,农行里头就有熟人跟我通消息,说刘经理通过关系晓得了我们的账号;问工行,工行那边也说他晓得我们的账号……”
  严亚军很不在意地说:“这也有对策,公家账户通不过,就把钱打到你私人存卡上去!”
  张启文和李冲锋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蛮好,说这样可以躲过刘经理和那些债权人的盯梢,省得他们鼓着眼睛老想着剥叫花子的裤,一门心思掂着我们厂这点东西。但吴芸却嘟嘟哝哝不肯答应,说这么做违反财务制度,将来时间一长人家说她公款私存怎么办?还说实在要从她私人卡子上走帐,那就写个凭证给她,大家都签上字,免得她今后说不清,驮冤枉吃官司。
  众人知道吴芸老公原在市农行工作,去年由于经济问题抛下她和六岁的儿子入了狱,因此她现在对这方面的事十分谨慎,于是只得答应她的要求。
  这时张启文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吴芸:“刘经理哪会光盯到我们厂,其他拖欠贷款厂子的账号恐怕也让他盯到了吧?”
  吴芸答:“可不是,听说印刷厂前些天卖了一批设备,钱走农行过,刚一打到帐上,就被他截去冲抵拖欠的贷款了;还有磷肥厂,准备出售两部铲车给四阳工业区那边一家私营企业,他听到消息就赶紧跟其他几家银行打招呼……”
  “好,好,这是个好消息!”张启文眼睛一亮,打断吴芸的话说,“磷肥厂零三年不是还欠着我们九万块包装袋钱吗,眼下正是追他们还帐的好时候!”
  严亚军听了马上接过话头:“启文,你看这样可不可以,这两天我跟吴芸抓紧时间把卖球磨机的事办妥,你和冲锋到磷肥厂讨帐去!”
  张启文说:“好!”
  
                                                     四
  
  聂师傅昨天晚上遭遇了车祸。当时聂师傅拎着个塑料兜去东风超市,打算买些白天顾客挑剩下的便宜菜,途中发现有个杂货摊子上有苏北牌碘盐卖。这种盐因为包装稍差比超市里的盐更便宜,只要一块三毛钱一包。聂师傅担心归来时这盐会卖掉,就买了两包。给五块,找回来两块四。没料想将钱塞回口袋时,忽然刮来一阵风,把其中一张两角的纸币给吹走了。聂师傅立时着了急,忙不迭去追,不知不觉追到了马路中间,结果让一辆“嘉铃”摩托撞倒了,断了一根肋骨,磕掉两颗门牙。值勤交警走过来一调查,责任完全在聂师傅,原因是聂师傅横穿马路,违反了交通规则。结果一分钱赔偿也没得到,连交警叫来的救护车的出车费都是聂师傅出的。聂师傅一家两代人都在厂里上班,做的都是没什么技术的操作工,厂里停产后,一时间竟都没能找到工作,想做点小生意又没本钱;由于交不起住院费,本来至少需要住院半个月的聂师傅只在医院急救中心做了个简单处理便回了家。为此全家人无不是满肚子的辛酸与窝囊。儿子黑牯更是唉声叹气一夜没睡,恰巧今天一大早看到张启文去他娘老子家,于是鬼使神差地拣了块断砖跟了去……
  张启文一行闻讯来到三楼聂师傅家时,聂师母正在门厅嘟着嘴巴埋怨黑牯,说他不晓得过日子,好端端的忽然把个二十五瓦的灯泡换成四十瓦的;见张启文他们来了,连忙代儿子向张启文道歉。黑牯则垂着头站在一旁。率先进屋的李冲锋铁青着脸说:“黑牯你有冤伸冤有理说理,无缘无故的砸张厂长娘老子家玻璃做啥子呀?发懵了想进班房不是?!”黑牯嘟哝着说:“不砸你们砸哪个,我爷老子伤成这样,厂里没一分钱报销,你们这伙领导还乱卖厂里的东西……”李冲锋一听越加来火:“你晴天白日胡说啥子啊,说话要有证据,莫只顾眯到眼珠子瞎说!……”
  严亚军和吴芸也都责怪了黑牯几句,说他不该砸张启文娘老子家玻璃。
  张启文喘着粗气走在后面,进屋后懒得管这些,径直去睡房看望聂师傅。聂师傅平躺在床上,嘴巴皮肿得老高,一边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上身缠着厚厚的白绷带,也没穿衣服,只拉开被子盖在身上。这时听到黑牯在外头跟李冲锋顶嘴,又看到张启文来到床前看他,聂师傅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两眼噙着泪水望着张启文他们。大家见状便都安慰他,还说你嘴巴受了伤不方便说话就莫说,让黑牯娘老子跟我们介绍情况就是。聂师母说:
  “他说不出话哪是因为嘴巴受伤,主要是断了勒骨,一开声胸脯就疼。他得了矽肺,说话的声音原本就不大……”
  张启文一惊:“聂叔叔也得了矽肺啊?”
  聂师母说:“可不是,零一年就查出来了,二级。”
  “对,他的矽肺病是那年查出来的。”李冲锋叹着气补充,“七十年代初期进厂的那批老职工当中,得矽肺的有蛮多个。”
  聂师母说:“启文啊,你也莫嫌我说话难听,你爷老子那时节得矽肺,打针、吃药、住医院,样样有报销;过世了好歹还有安葬费。而今得了病可就不得了,莫说工伤保险,连个医保都没有,一角一分都要自己出。我们这样的人家,想借钱都不好朝哪个开口,哪里交得起那几千块钱住院费哟!按说我家老聂昨日也不会让车碰到,只怪得在磨机车间上班,让那磨机‘嘣、嘣’响吵大半世吵得耳朵听力不好,搞得他听不到人家的喇叭响……”说着“呜、呜”哭起来。
  大家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吴芸进屋看到聂师傅后眼圈就一直红着,这时便也跟着聂师母抹起了眼泪。
  张启文心里酸酸的,抬脸看看四周,墙壁斑驳,家具陈旧,窗户边的窗帘,床上的床单、被子什么的,看上去也都很有些年头了。默默地想了一阵心事,便从身上摸出钱包,从里面拿出六张百元钞票,塞在聂师母手里。
  严亚军他们几个也都往聂师母手里塞钱。
  出来时看到黑牯还呆在门厅,张启文把来时想好训他的话全撂下了,板正着脸说:“黑牯,你放心,厂里的机器设备能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们不会贪一分!”又说:“还一件事不妨让你晓得,上个月卖锅炉的钱,除了发保卫人员的工资和支付厂里的一些日常开支外,其余的都让那几个重病号花掉了,所以今日暂时拿不出钱来给你爷老子治病。”
  黑牯耷拉着脑袋软蔫蔫说:“今日早晨的事,是我错了,不用你们报案,我吃完中饭就到派出所自首去。”
  “自首个屁呀,”张启文没好气地说,“保卫科下头有个人出去打工去了,愿做的话你就顶上去,具体怎么排班听李科长的,有本事拿出砸玻璃的狠劲来对付贼牯!”
  聂师傅家住三楼,下楼时张启文两腿直发软,走到一、二楼之间的拐角处时,脑壳里忽觉得一阵晕眩,唬得他赶忙收脚抓住那锈迹斑斑的铁扶栏。大家见了忙问他怎么回事,说他这段时间脸色特别不好,应该去医院看看。张启文说,是要去趟医院,今日下昼就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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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闪人

发表于 2013-4-6 10:49: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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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关漫道真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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